魏老爷子闭了眼,再开口声音更狠厉:“给我狠狠地打!”
李乐眼前发晕,掌心的帕子快要被绞烂——夫人怎么还不来?
郁枝下唇咬出血,眼眶噙泪却忍着没掉泪。
四小姐疼成这般都没流一滴泪,她若是掉了泪,岂不是丢了她的人?
魏平奚上身挺直地跪在那,棍子打断了腿,又打折了脊骨落在脆弱的腰身,怀着两世的不平她直直看着狠心无情的祖父。
老爷子大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活到这岁数见过太多的人,还是被孙女眸心燃烧的疯意骇得一惊。
身子前倾,扣在扶手的指节崩白。
棍棒打在血肉之躯,没听到孙女喊一字疼,他既气,又有隐隐地说不出来的叹服。
一会想着不愧是他魏家的种,一会又想,如此不服管教,可不像是他魏家人!
矛盾来矛盾去,戏伶阁寂静如死,唯有一道道破空又落下的闷响。
魏四小姐喉咙满了血腥气,前世她尽心竭力想要融入这家,做真正的魏家人,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
仍是那一句性情喜怒不定,怪得离谱。
所以为何不做真正的自己呢?还有何好忍耐的?今日祖父打不死她,那么来日谁也不要妄想挡在她面前。
她是赌命,也是在赌祖父的心。
她是真的想看看这位说一不二的老爷子,是否真存了要打死她的心?
上辈子死得凄惨,她想试试,对她动了杀心的,是谁。
又或者除了母亲,这家里还会有谁来救她?
可会是父亲?或是在她三岁时背着她满院子跑的兄长?
随便哪一个,她想再看看,有谁在意她的死活。
祖孙俩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血水浸透魏平奚的衣衫,使得那艳色更艳。
老爷子在戏伶阁对四小姐动家法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如春风迅速传遍整个魏家。
“祖父为何要动家法?”
魏大公子人在书房,沉吟半晌问出这句话。
底下的下人颤颤巍巍回道:“四、四小姐不肯嫁人,她要,要纳妾!”
纳妾二字平地起惊雷。
魏大公子眼皮一跳,忍了又忍,一巴掌拍在几百年的老木劈成的书桌:“胡闹!”
这声“胡闹”自然不是对祖父的不满。
一声又一声的“胡闹”响彻魏家,不仅主子们觉得胡闹,下人们也心生鄙夷。
捧高踩低的人哪哪都有,无一不是看着主子的脸色。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四小姐果真是出游一趟性子野了,放着大好的婚事,世家公子的正妻不要,去玩女人?
她是男人吗就玩女人?
玩女人也不怕被老爷子打死。
便是打死,也是活该被打死。
一浪浪的“胡闹”迭起,显得魏平奚领一女人回来的行径是怎样的荒唐。
人人都认为荒唐,所以这微毫的怜惜被按下,没人来救她。
哪怕跪在老爷子脚下说一句情。
能救她的人正在后院小佛堂虔诚礼佛,魏夫人阖目跪在蒲团,手捻佛珠。
守在小佛堂外面的下人心急如焚,想破门而入,偏生没那个胆子。
“别打了……”郁枝艰涩出声。
然而她人微言轻,嗓音低弱,在一声声的棍棒相加中愣是没人听清她的恳求。
“别打了,别打了!”
她含着哭腔喊出来,惊得在场的人恍然意识到还有‘外人’在。
郁枝赶在下一棍落下来时护着四小姐,双眸含泪:“别打了,再打、再打她会死的!”
魏平奚唇边溢出一声轻叹。
没人知道她在叹什么。
魏老爷子看着摇摇欲坠不肯服软的孙女,喉咙沙哑:“你真不怕死?”
“祖父真想要我死?”
一句话,问得这位叱咤风云的老人一愣。
他是不喜这孙女,可要她死,怎能呢?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只是……只是厌烦她的不乖顺。
“一个女子,不好好守着纲常,偏要做世人不喜之事,你以为没了魏家,你那跟头能翻多高?”
魏平奚听惯了这话,也听烦了这话,她笑了笑,郁枝跪在她身边掏出帕子为她擦拭唇角溢出的血渍。
“我又不是猴子,翻哪门子跟头?世人喜欢,我就要做吗?巧了,世人喜欢,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
一声裹着寒意的冷喝,诸人心中一颤,竟是垂眸不敢看向那方向。
小佛堂出来的魏夫人身披锦绣华服踏进戏伶阁,横眉冷目:“公公要打死我的女儿,问过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