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可惜了,没气得老爷子吐血,回家可怎么和祖父交差?”
惊蛰院内,颜如倾翘着二郎腿,长剑放到桌上,话音落下挨了姑母一记白眼,他心肝颤了颤:“哎呀,祖父就是这么吩咐的。”
清清喉咙,颜二公子作抚须状,冷不防一拍桌子吓了郁枝一跳,魏四小姐笑着摸了摸美人细腕,春风化雨般抚平那乍起的惊惶。
便听年轻人佯作老成:“好他个魏老狗!山高路远,仗着老子不在敢欺负我的宝贝奚奚,我颜家还没倒呢!”
颜太师六十五岁高龄,身强体健,性子如火,骂人都比旁人多两分悍气,是个特立独行又与世间聪明和解的小老头。
在魏平奚的记忆里,外祖身量不高,但他骂人时谁还在意他长得高不高?不出口则已,出口少有人担得起他一声骂。
当今陛下年少罕见荒唐,朝中无人敢言,唯有颜太师,她的外祖,豁出命去在金銮殿骂得狗血淋头,生就把陛下骂醒,经此一遭,陛下尤为敬重太师,文武百官谁不叹服颜老为国为民不惧生死?
外祖骂祖父“魏老狗”,魏平奚坐在轮椅但笑不语。
骂得好。
她轻抚不良于行的双腿。
郁枝胆子没她肥,左耳进右耳出。
颜如倾一番容态颇得颜老真传,到底是嫡亲的祖孙,魏夫人从他身上看到爹爹的影子,故没舍得苛责侄儿。
左右惊蛰院都是自己人,她轻拿轻放:“贫嘴。”
大逆不道的行为落在她嘴边只有一句“贫嘴”,可见姑母与魏老爷子关系处得的确不好。
颜如毓两兄弟快速交换眼神,魏夫人笑他们胡思乱想,嗔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来都来了,该做的事做了,该说的话说了,不正是为我们娘俩在这魏家开出一条路来?”
话是这样说没错。
颜家双璧来此为的是撑腰,十二口红木箱子给了,脸打了,话也放在那,除非魏家真想与颜家作对与皇后娘娘作对,否则借他们八个胆子也不会像先前一样行事。
颜如毓比二弟颜如倾更深知姑母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一笑之后,这桩事自然而然揭过去。
“爹爹他身体可好?”
“祖父身体向来好,只是这次气狠了,气得头疼,心病还须心药医,少不得回程时要姑母和表妹宽一宽老人家的心。”颜如毓道:“祖父很想你们。”
魏夫人心生感慨:“离京多年,做了人家的妻,自由就成了奢望。”
这话颜家兄弟不知如何接,魏平奚吩咐翡翠:“去书房拿我与母亲的画像来。”
“是。小姐。”
翡翠去而又返,怀里捧着两幅画卷。
画卷展开,颜如倾赞道:“早听说表妹擅丹青,这笔法足够慰藉祖父思念女儿和外孙的心了。”
“表兄尽管拿去。”
魏夫人笑看小辈们热络交谈,顿觉此情此景很久没见过了。
期间问过在家的兄长,颜家兄弟事无巨细地答了,得知兄长安好,仕途光明,魏夫人放心他们联络感情,带着人走开。
魏夫人出了惊蛰院,颜如倾首先按捺不住:“表妹这腿——”
“无妨。休养两月,保证生龙活虎。”
不好久盯着她的腿不放,他移开眼,声音不乏抱怨:“收到你的来信家里人都气得不行,本来如秀、如缨也想来,可惜不是我与大哥的对手,再者撑腰这事在精不在多,人多倒显得咱们以多欺少,我和大哥来之前爹爹嘱咐千万要把事办得漂漂亮亮,依表妹看,这事表兄办得可行?”
“很行。”
“若行,表妹与我们过两招?之前以金叶救我的人,是表妹罢?”
魏平奚抬眸。
呼吸间颜家双璧以指作剑朝她攻去。
郁枝扶在轮椅后面不敢妄动,指风裹胁剑气的锋利,刺得她脸皮发疼,就在无法忍耐时,魏四小姐出手。
竟是以浩荡内力悍然震开二人。
颜如倾倒退两步。
颜如毓稳住身形,发丝微乱。
两人震惊不语。
好半晌,颜如倾大笑,笑是畅快的笑,快意满满:“好!不愧是咱们颜家人!”
颜如毓面容英俊,也在笑,笑中带了几许调侃:“表妹不装了?”
“不装了。”魏平奚轻抚衣袖,绣着银线的袖口被光照着,也照不亮她刹那晦暗的眸,笑不达眼底,藏着说不清的讽刺:“天生反骨,装不得乖。既不乖,那就不乖到底。”
“好一个不乖到底!”颜如毓赞赏抚掌。
魏家以武封侯,重男轻女是刻在血液里的偏见,女子不得习武,这条家规传承几百年,终于随着颜晴嫁入魏家破了例。
魏平奚靠着母亲的偏袒从父亲那里拿到魏家不外传的功法,却是满院子子孙中学得最快最好的一个。
往常藏拙不愿触祖父的霉头,如今脸都敢打了,还怕什么触霉头?
两世的经历她真正算得上集百家之长,否则哪来的本钱要那些不慕权贵的江湖人欠下她的人情?
一句“不装了”,最高兴的是颜家两兄弟。
“三年前你来咱家住的那段日子我就看出来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颜如倾丝毫没有如玉君子的包袱,挤眉弄眼:“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要强,这要让祖父晓得,他老人家肯定百病全消。”
他竖起大拇指,低叹:“厉害呀。”
魏老爷子巴望家中子孙能出个不坠先祖英名的武侯,到头来满院子儿郎打不过他最漠视的孙女,真是老天有眼。
“祖父不喜我习武。”魏平奚淡然道:“可学都学了,这身武功融入骨血……”
她摊开手,眉眼弯弯:“一不小心超过兄长们,我也无可奈何啊。”
“够了你!”颜如倾捂着心口很是受伤:“这话你该对着你三位哥哥说去,和我们说,太打击人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