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雨后初霁,这样一场午后的雨水来的总是猝不及防,将亭子两周围绕种植的那些娇嫩鲜艳的荷花都打的枝叶歪斜。
凤昭和翘着脚,挑着一只烟斗在这边吞云吐雾,躺在他一旁榻上的青年身穿青衣,脸上盖了一块新鲜尚带露珠的荷叶,一动不动的躺着,也不说话。
“诶诶诶——你也别挡着了,小心一会要是犯了气喘症还不是难为我,你大哥我的确是医修圣手,绝世丹修,并不是什么治病爱好者好吗?”
凤昭和回头看了一眼,没好气的帮他扯开了脸上盖着的荷叶,这也令躺着的青年的容貌终于得以显露出来。
这青年生的好看,或许是由于先天不足又或者是身体虚弱而显得略有几分苍白的,一身宽大的衣袍垂落在两侧,随着一丁点夏风鼓出痕迹来。
但这对于这个人的容貌丝毫没有损害,反倒是让他多了一些瓷瓶似的纯粹素白,在夏日雨后初霁的天气里被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外衣。
故而就连凤昭和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容貌。
扯过荷叶的凤昭和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有些遗憾的嘬着牙花子:“方子瞻,我却不明白你生的这样漂亮为何整日要以假面目示人。”
这一副场景,若叫他人看了必定咋舌,谁能想到苍城山的掌门方楚居然长了这样一副好容颜却用易容遮挡,而更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与凤昭和居然并不是外界所说的关系不和,反而很是融洽的一对老友,可以并肩相谈。。
“我统领门派,最不需要的就是这张脸好看”方楚闭着眼,手指带着节奏的敲了敲自己的椅子的扶手,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沉稳:“所以,你这次又是一个人来的?”
“那还能?”
凤昭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吧嗒吧嗒吸烟管的速度也变快了一点,吞云吐雾的好像没把眼前的病人当回事:“我与我夫人花前月下情意正浓如胶似漆,您这魂灯一忽悠,差一点就没了!那差一点也就给我吓飞了……哎呀说跑题了,我这次自然是带着潋滟一块来的”
“……你还是这样执着”
方楚睁眼瞧了他一下,那眼神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但他很快又闭上了。
不多说不点破算是方掌门的优点了,他隔空点了点那边的圆桌:“桌上的,拿去。”
?
凤昭和顺着他指的方向,疑惑的回头一看,原来那桌上正摆着一个制作算不上精巧的香囊,由于颜色问题,放在那甚是扎眼。
“呃…方兄,其实我已有妻室你还是死心…”
“别自作多情”
方楚撑起身子来,憔悴的面容让他看起来神色恹恹的:“狐血符,你就让她随身带着,或许能抑制诅咒发展的速度。”
凤昭和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狐族对树族拥有千百年的统治,树族本身的天然血脉也对狐狸臣服,若说非要说狐血能够抑制树族对于叛出种族者对诅咒,倒不如说是一种利用威压暂且克制住的方式。
治标不治本,这是在场的两个男人同时想到的一句话。
“子瞻…你”
他哽咽了一下:“这我收的起么?”
“全当诊费。”
方楚最讨厌和友人之间互相谢来谢去,索性说完这句话,手指一勾又隔空拽过来一只荷叶挡着脸,语气又懒又带着点掩饰情绪的故作毒舌:“……我可不想我的郎中天天想着别的事情不能专心治我,到时候给我治死了我找谁说理去啊”
“就你能说”
凤昭和嘴上嘟囔着,还是将香囊收了起来。
“我已经这样了,你就好好的吧”方楚忽然呢喃了一声,雨后的天空色彩纯净,倒映在他变得黯淡的金眸里,这是狐族身体虚弱衰微的表现。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她都已经,已经走了…十几年了”
凤昭和略显无奈,又只能在他身边重新坐下,像个长辈似的语重心长地规劝:“你说你一时激动就自废双目,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为你换了眼睛你就真的废了你知不知道?再说了,你把那华慕也杀了,还让那林初死后不得如轮回,永生永世被折磨,这也足够了吧?不至于把自己一辈子都困在这件事情里面呐?”
“不够”
“我当时就想跟着她去死了”
方楚躺着,声音平淡的简直不像是在说自己身上的事情:“你知道吗?她身上好多伤啊”
他说着抬起了手。
方楚手一抬便露出了疤痕尚未结痂的手腕,这会虽不是血肉模糊的可怕,但人看了尾骨生寒:“这,被人挑断了手筋”
“这,被人捅了一刀,我记得华慕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说,因为觉得阿如丑,要给她剜掉腰上的胎记。”
“膝盖,磨的全是血,疤痕遍布,可林虞说,是因为她倒水的速度太慢,故意罚了她跪大堂,我却不知道一个掌门夫人会叫人欺负成这样?”
“我一个一个试了,我好疼啊,我都不能去想她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有多疼”
随着他带着怨毒的声音,他接着逐渐展露出来的身体部位也显露出如他所说一模一样的伤口,凤昭和咬了咬牙,甚至不忍心再去看。
“她已经死了!”
凤昭和一把摁住了他的手腕不让对方再动:“你在自己身上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她看不见她感受不到!你把那些人都杀了,你究竟还要做什么才满意”
“没什么满不满意的,讨债罢了,她不在乎,她不要也无所谓,我都会替她讨。”
方楚任由对方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腕,神色冷酷非常,他一根一根掰开凤昭和的手指,往后退了一些:“等一切结束,我就去找她,这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愿望,无论你帮不帮我,我都要做”
天色骤然阴沉,带着泥土气息。
又是一场大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