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彧把湿衣服搭上竹杆晾晒,拉直,回房间,林三丫已经忙完回来了,坐在炕边发呆。
他进里间,将蜡烛点上,把买回来的针线翻出来,再取出一截蜡烛点上。
一起拿到外间,交给林三丫,跟她说:“我打兔子换了钱,买鞋买针线,以后还会打兔子换东西回来,只用在我们身上,你除了上工,做该你做的家务活,其他别管,你记住,王老太和张老头跟你说什么,话说得有多好听,你一句一字都不能相信”。
“嗯”,林三丫小心接过针线和蜡烛,点头轻声应一声,心里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只有儿子能依靠了,也只有他能相信,她要牢牢地记住儿子的话,一定不给儿子拖后腿。
张彧回到里间,把门栓插上,上了炕,正坐着,面前出现一张黑褐色桌案,拿来书包放桌案上,将新买的练习本和钢笔拿出来,钢笔吸半管墨水。
在练习本上给张铁石写信,不会写的字查字典,语气口吻不对的,重写!修改了很多次,差不多写到半夜,才写出有点像样的信,信里写:
张铁石同志:
你好!
我在农历4月5日星期天这一天因为肚子太饿,下河叉鱼,没到鱼没叉到,反而跌落河中,因太饿无力游上来,溺水了,被人救上来,因着家里要给救我的人谢礼,你的亲娘骂我一个下午,骂很多难听的话,骂最多的一句是我为什么不淹死算了。
她骂一个下午,我想了一个下午,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发现这么多年,你的亲娘一直想要我和我娘意外死亡,很惊人吧!
你的亲娘她何要我们母子俩死呢?因为你,因为你后媳妇,你亲娘稀罕你后媳妇生的小崽子,但我们母子俩在。
我们母子俩的存在碍着你后媳妇的眼,就一直没回来,没给你亲娘带回来她稀罕的孙子,看不到她稀罕的城里儿媳妇,让她稀罕的城里儿媳妇恭恭敬敬在她面前叫她一声娘!
所以这么多年她致力于搓磨我们母子俩,如果我和我娘意外死了,你自由恋爱娶的后媳妇就会带小崽子们回来欢聚。
还有,我是我娘养大的,她挣的工分够养我,你寄来的钱全养了张铁程,你回来,他可以叫你一声爹!
不信?下面是我多次差点死的原因和时间。
张彧列出哪年哪月,高烧,没有药,熬过来,列出七个具体哪年哪月,什么病,差点进了鬼门关,又熬过来,又列出林三丫病重差点死的三回。
列出母子俩多次差点进鬼门关后,又列出这么多年张贵山和两个上工的儿子挣了多少钱,张铁程在什么地方,大致花了多少钱。
张贵山他们挣的钱远远比不过张铁程花的钱,他很明确告诉张铁石,你寄来的抚养费,不是花在我张彧身上。
张彧后面写: 我才十六岁,世界这么美好,还没活够,不想被你亲娘搓磨致死,希望你回来和我脱离父子关系,我要脱离这个家!带我娘自立门户!
不然,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你不重视,看信后没放心上,不理不睬,也许,你很快就能收到我和我娘死或是你娘死的消息。
张彧
1971年农历4月7日
张彧把写信的纸张撕下来,又在练习本抄了一遍,把费尽心思写的信塞进信封里,在信封上写下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地址姓名。
打算明天中午寄出去,现在有这邮局,真是方便!
次日早,张贵山家恢复部分常态,厨房早早冒烟,张贵山早起来就坐堂屋门前左侧,张铁木和张铁河在他左侧前边不远处,坐矮凳上编着竹筐,张建东兄弟在一边看,学着编。
张彧起来一出房间,张建东就注意到他脚上的新鞋,不由问他:“铁蛋,你脚上新鞋哪来的?”,院子里的人眼睛都瞄向张彧脚上,竖起耳朵听。
张彧回他:“打兔子换的,昨天就穿回来了”,除了张建设,昨天没人注意到,都被王大花一整天的反常引去全部心神。
张贵山脸上神色莫名,张铁木说:“铁蛋,你打到兔子怎么不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