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喜雨,绵绵阴雨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
桑萦拍了拍马儿,这是匹汗血马,年纪不大,如今正是亢奋好动的时候。
只是夜间赶路已是辛苦,天亮后又顶着这一阵阵的细雨跑了大半日,这马儿便是再好动,也累得有些受不了,这会直打寒颤。
她翻身下马,牵着马儿朝着前面不远处的土地庙走去。
眼下只能在这地庙中暂且落脚,待雨停了,到前面的镇上再作休整。
桑萦将马栓靠好,隔着马厩的围栏,轻轻顺了顺马儿漂亮的毛发。
土地庙是这附近村镇的百姓兴建的,颇为简陋,庙中供奉的神像除了摆在正位的地仙,旁边还有位龇牙咧嘴的关公像,案头上呈着些零碎的贡品。
“桑萦姑娘。”
突如其来的男人声音,让桑萦惊了一下。
她循声望去,便一眼瞧见坐在一旁的男子。
这人外衫似被利器划破,就那样随意敞着,发丝凌散,形貌姿容确是有几分狼狈,但神色自若。
破旧土地庙中,他独身一人,反倒瞧着别有几分悠闲。
太子陈颐。
“见过太子殿下。”
桑萦回神,随即以江湖礼待之。
上次绝云顶见这位,他坐在师父对侧,身后侍女和随从众多,她大致看了看,便瞧见侍女手中捧着的杯盘、酒盏,似是崭新的男子衣袍,隐约还瞧见后面有位姐姐怀中抱了琵琶。
分明是个极为讲究的人。
这会竟会在这破烂土地庙中。
桑萦见他坐在一边,便寻了另一边蒲团坐下,从行囊中拿出几块干饼。
淋了半日的雨,她行囊内虽裹了油布防水,但内里的东西这会都泛着潮,她拿起那干饼咬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桑萦姑娘,这东西如何能下咽,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些桂花糕,你可以过来拿一些。”
桑萦闻言转头,瞧见陈颐面上带笑,朝着一旁微散着热气的食盒点了点。
“多谢殿下好意。”
她朝着陈颐笑笑,却也没动,继续吃那几块干饼。
哪有给人吃食还要人自己走到近前去拿的,想来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桑萦捏着几块干饼,小口吃完,将行囊收好。
她压根不想与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有什么交集。
师父的事已经足够她心焦的了,眼前这位太子,为何形容狼狈,为何孤身一人,她半点都不想知道。
且这人悠闲自得的模样,瞧着那食盒,也是木雕玉嵌地,兴许这太子殿下见惯了宫中富贵,就想在这破烂庙中住上几日呢!
桑萦自觉好笑,眸光从那食盒移开,猝不防撞上陈颐那双深凉的眼。
不待桑萦反应,陈颐便是一笑,“倒是在下失礼了,应是我亲自将食盒送去给姑娘的。”
说罢,陈颐起身,提着一旁食盒朝着桑萦走来,坐到桑萦旁边的蒲团上,将食盒放到桑萦面前,一层层打开。
“桂花糕,软酥酪,还有一壶梅子酒,山村野店,不比京城,但勉强也能果腹。”陈颐声音清冽干净。
桑萦瞧着面前食盒里的东西,无论卖相还是味道,都比方才自己吃的那几块干饼好上太多。
那干饼,只怕是她这十余年吃过的最难下咽的东西了。
陈颐就着包着食物的纸皮,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桑萦面前。
桂花糕软糯,气味清甜,但桑萦并没有接,她将自己坐着的蒲团往后移了移,与陈颐拉开些距离。
“谢过殿下,但我吃不下了。”
桑萦心里颇觉怪异。
这太子的态度未免有些太过熟稔。
莫非这吃食有问题?
她狐疑地瞥了眼食盒,却见陈颐面不改色收回手,将方才递给她的桂花糕撕下一块送到口中。
他将剩下的放进食盒,将那酒壶里的酒倒进小盏,“桑萦姑娘喝酒吗?”
“不喝。”
桑萦暗笑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但仍是回绝。
“江湖人竟然不喝酒,桑萦姑娘这般谨慎,莫非是觉着我心怀不轨?”
陈颐将梅子酒一饮而尽,慢条斯理将食盒收起,放到一旁,随口问道。
他如此问,桑萦也不能不回,只不咸不淡地说道:“太子殿下说笑了,但我确实不喝酒。”
“本想着给姑娘先卖个好,再开口求姑娘助我,现在这般可如何是好啊。”陈颐说罢,侧头含笑看向桑萦。
“殿下身边能人者众多,定有人愿意分忧。”桑萦眨眨眼,开口说道。
“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桑萦姑娘都不好奇吗?”陈颐微笑着问。
桑萦顿了顿,仍是说道:
“不好奇,而且什么事我都帮不了您,要不您再等等,没准一会有别人来了,喜欢您的桂花糕和梅子酒,便能帮您了。”
陈颐低低笑出声。
倒是会打马虎眼。
为官做宰定是一把好手。
“桑萦姑娘此行想必是要去药王谷,倒是巧了,在下此行目的也是那里。听闻药王谷外毒虫众多,甚是凶险,若是姑娘方便,不妨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不太方便。”桑萦看了看他,回绝道。
“为何不方便?”陈颐饶有耐心追问。
“殿下如何得知我要去药王谷?”想到方才他的话,桑萦皱眉问道。
莫非他调查过自己?
“从玉山南下,这条路只有药王谷一个去处了。”说罢,陈颐想到什么,笑意微深,“我还有个缘由,桑萦姑娘想听吗?”
“你要说便说,不说便不说。”
桑萦瞥他一眼,轻声道。
“是在下想去药王谷,想要桑萦姑娘同行,便试探了一句,谁知便猜中了,桑萦姑娘,如此也算投缘,便就此搭个伴,如何?”
他这带着几分笑意的话,听到桑萦耳中,便成了洋洋得意。
桑萦心中微恼。
竟是被他套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