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姒抬眸,望向阑珊灯火下,这位俊美无俦的恩人。
都说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许。她能入土为安,是姚知微的恩赐。而能重生至此,也是因贪恋她给的温暖。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让她有恩偿恩,投桃报李。
可她殷姒,除了姣好的面貌,傲人的身姿,好像没什么能拿的出手。毕竟是以色侍人的女子,祸国殃民的妖孽。上得台面的琴棋书画并不精通,舞乐之流倒是小有所成。但这些对长相同样出众的姚知微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既是紫衣风流,定然早同天子姚元睿一样,阅尽群芳。出入风花雪月地的频繁,只会让她更见多识广。
一心利用她攀附权贵的堂兄殷重曾花重金请人教过她这些,请的那些姑娘便来自长安显贵名流第一爱去的地方,所以殷姒知道。那种地方,既有清冷如月不幸沦落风尘的才女,又有妩媚妖娆天生风情万种的尤物。是销金窟,亦是勾魂殿。
殷姒深知,自己虽被誉为姚虞国色,但那也是她被丈夫姚知载亲手送上龙床讨皇帝欢心,成功换得储君之位后的事了。是一夜遭变后,枕边人的背叛让她彻底褪去了年少时残存的青涩与清纯。亦是挣扎无济于事后,对百依百顺君王的妥协。
可那时她风华正茂,兼有锦衣美服与琳琅金玉的衬托,云鬓花钿的点缀。无论浓妆淡抹还是淡妆浓抹,总能叫人过目难忘。而如今,她什么都没有。
尚未完全舒展的五官素净淡雅,却因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谈不上清丽婉约。眉宇间仍存的两分稚气与青涩,更减眸中脉脉的风情。唯有左颊的笑靥依旧,可在展颜一笑时增一分出彩。可这些,能入得了殿下的眼么?
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一阵温暖,殷姒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姚知微亦在不知不觉间放轻了呼吸。
双髻绾云颜似玉,素蛾辉淡绿。
水溅青丝珠断续,酥融香透肉。
池中美人竟是出乎她意料的年轻,看上去应该比她要小上好几岁。
姚知微稍稍滞了一息,而后抬手,抚去面前女子左颊笑靥处沾染的花瓣,朱唇轻启:“你的母亲,她应当生得极美吧……”
母亲?
殷姒闻言一愣。母亲因生产她伤了身子,甚至没能活到她记事。她只知道自己那温文儒雅的父亲,总会背着她,慢慢走去南山,看满坡的梨花。
比之樱花的娇贵,桃花的妩媚,海棠的艳丽,杏花的温婉,梨花的素雅天生就带了许多伤感。可是因为母亲喜欢,所以父亲跟着喜欢,连带着自己,也默默喜欢上了那春天里白璧无瑕的一片……
即使没能记住母亲的模样,殷姒揽镜自照,也不难猜出母亲年轻时的风华。她的母亲,不会是野外灼灼盛放的桃花,只会是摇曳在春风里的东栏一株雪。
思及此,殷姒抬眸。她对上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像是望进了灿烂的星河里:“回殿下,民女的母亲的确很美。”
“想也是。”姚知微这才回神,迅速敛起不为眼前人所察的情绪,拇指的指腹逗留在了对方绽开的笑靥上,“你叫什么名字?”
殷姒微微一笑:“殿下若是不弃,可以唤我双成。”
“双成……”见她点头微笑,姚知微也勾不由了唇,“定是容华绝代的董双成的那个双成。”
殷姒莞尔:“是……”
“本王知晓了……”紫衣华服的蜀王用力带她上岸的手一滑,恰巧落在那凝露的皓腕上,“人世悲欢一梦,如何得作双成。时候不早了,歇吧……”
“唔……”
话落,姚知微便伸手将殷姒揽入怀中。她的身子未擦拭,仍是湿漉漉的,还在不断往下滴着香汤中带出的水渍。那水濡湿了姚知微的衣袍,雪青色的窄袖沾水,便染成了更深的紫。
长身玉立的蜀王比殷姒看起来要有力量的多,自己虽不算丰腴,但还是有些重量的。可姚知微的步伐轻盈,身形一晃,便已穿过重重帷帐。背对红烛,在软榻前的金砖上,投上了一层淡淡的影。
“不要害怕……”将怀中美人放在铺着绒毛柔软的白毯上,姚知微直起身子,替她遮住晃眼的光,“本王经验丰富,你不必紧张成这样。”
活像林中受惊的小鹿,水汪汪的黑睛忽闪忽闪,迷茫而忧郁,让姚知微看不太明白。她既不是吓人的夜叉,也不是吃人的怪物,虽风流之名在外不加抑,可那些蜚语里并无她行闺房之乐时的特殊爱好。怎么下属安排的美人,看到她会怕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