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之忠毅，某铭感五内，待来日，定然相报。”

耳边还回荡着这句话，蔡斗猛然挣扎着醒来，却见窗外天色大亮，全然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了。

“你醒了？”

蔡斗模糊的视线渐渐统一，阿姊蔡芸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我莫不是睡糊涂了？”

他喃喃自语，蔡芸却不解释，只是端着铜盆走到他床前，把湿毛巾盖在了他脸上。

随着阿姊温柔的擦拭，蔡斗这才找回了真实感。

他神色大变，一把捉住了蔡芸的手。

“阿姊，情况如何？阿耶呢！魏嬷嬷呢?她回来没有？有没有替我解释？！”

“哎，你先看看你自己在哪儿？”

蔡斗仔细环顾，发现自己身在云床，纱帐如烟，装潢虽然质朴，却仍然大气贵重，远不是自家的模样。

“我这，这是在都护府吗？”

蔡斗瞠目结舌。

蔡芸点点头，只是温言安慰：“你昏过去后，长史命人把你抬进了都护府。之后召集幕僚去办事厅商议事情。阿耶也去了，走之前交代我好好照顾你。魏嬷嬷回自己家了。”

幕僚官商议事情？

也就是说事情就是他想的那样喽！

都督在析州老家景林县曾经有过一位结发妻子，而且为他诞下了一位女儿。多年后，都护位高权重，终于想要接女儿回来。孟长史担忧事情被朝廷、幽王、或是其他势力所知道，派人刺杀或是掳劫人质，便让魏嬷嬷悄无声息去乡下接回，再在府门当众认亲，只说是寻亲回来的。都督不必表现的过分亲热，便可以名正言顺把人认回来，又不用担心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

但谁料到，谁料到，这个未来都护府的小主人来的路上一病不起，高烧不退。原本只是前去接应的蔡斗忽而身兼重任，必须得擅闯重重关卡，救人救火，极速奔驰，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都护变了脸色。可谓整个计划，全盘打乱。彻底露陷了。

但就小主人高烧不退，马车赶路就算最快过来，等到了晋阳也都要断气了。

蔡斗虽然破坏了计划，但错不在蔡斗。情势危急，决断有功。都护应该……不会怪罪他才是。应该……

前提条件是……

“阿姊……”蔡斗一脸惨白，颤抖着嘴唇问道：“小主人她……”

蔡芸脸色大变，一把捂住了弟弟的嘴，凝重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蔡斗看着她那一贯冷静的眼睛里流露出惶然，心。沉了下去。

蔡斗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内院贺天罡亲手布置的芙蓉园里贺春茴正险象环生。。

金针转动，针刺人中、合谷、太冲、血海、百会、四神聪等痛穴，十宣放血，又佐以良药，解表清热，发散风寒。三日时间，烧退了不少，脸色也稍加还转。但情势危急，仍然在分毫之间。

恍惚间，贺春茴听到一个身影在她眉睫间晃动，他那紧握的手，如此坚定有力，给了她安全和希望。

耳边传来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和一个近乎缥缈淡然的声音争执着。

“这都三日了，这样烧下去……”

“你至于如此？这八年来你我生死相随，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露出这样沮丧的神情来。都护，你的雄心壮志，你的英雄本色呢？你竟然也会害怕，你竟然也会恐慌，我以为你十多年来不曾回去看她，是不喜……却原来，是不敢。”

“文佩，救她！”

“若是有一丝可能我就会拼尽全力，可她，已经药石无惘了。”

“你胡说！她明明还有气息，你看她的脸色……只要退了烧！”

“就算不是今日，就算不是今月，迟早也会……她得了咳疾，肺在五脏中最是娇嫩。何况，她自己心气郁结，也不想活了。你何苦要和天命抗争。认命吧，大哥，天子七子早夭，四海天下，因咳疾而死的孩童数不胜数，你的女儿，也逃不过这一宿命。你还有黎民百姓，你还有社稷苍生，你已经三日不曾去议事厅，彻夜不眠守在她身边，我体谅你爱子心切。但也要劝诫你，爱惜身体，还有很多大事，仰仗你的决定。”

“出去。”

“大哥……”

“孟邻！你给我出去！”

“下官告退，都督保重。”

孟邻是理智的，一抖他那复古的宽衣大袖，转身就干净利索的走了。

他虽然走了。但他那瘦似麻杆的身影和神光内敛的眼睛却在贺天罡脑海中挥之不去。

贺天罡独自一人坐在帐前，反复回想着他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

侍女们都退出去了，没有一个人敢进来触他的眉头。身为整个河东的主人，他的一句话便可以予取予求，欲杀欲乱。他此刻的心情不用对任何人讲，就已经为大家所知道。只看他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神情，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行事作风，就能知道，他心中怀有怎样不能忍耐的痛苦。

他那刚毅的眉目都乱作了一团，抿紧的唇像是上了锁。

回忆在脑子里一团糟，年轻时候的荒唐悄无声息的侵袭了他的内心，过去有多少因为忍耐而得到了快乐，现在就有多少因为失去而恨不能付诸一炬的痛苦。

……

“你个田舍奴，滚滚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