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母和贾珠赌气,赖大娘忍俊不禁。
在她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爷们儿大了,难免看上哪个丫头,左不过一顶小轿抬进来罢了。
“这话可不敢去跟叶大姐儿说,怕不羞得她要一头碰死在咱们家,闹起来反不美。依我看,咱们大爷好容易瞧得上那叶家丫头,不如老太太就去同那叶老夫人说说,纳了她又如何?”
贾母道:“哪里这样容易了?叶家大姐儿能做男人的事儿,是个有主意的,未必就乐意给人做小。还有你们太太,现下一心猜忌叶大姐儿,恐不会愿意。更有钱夫人在此,唉……”
赖大娘“嗨”一声,笑道:“老太太是身在此山中喽!要叫我看,这哪里叫难处?叶家大姐儿再有主意,也是她行差踏错,自己错了逢儿在先,做小已是绝好的出路了。再者说,珠大爷能如此说,老太太细想想,叶家大姐儿能是没一丝情意先透出给他的?太太更不用说,只要是珠大爷趁意的,太太何时打过他的别?只那钱夫人,咱们是有些对不住。可是咱们这样人家的爷们儿,谁不是妻妾成群的?老太太只应承她,必得等李家姑娘风光大婚后,才抬叶家姐儿过门,那钱夫人若明理,断不会因这事和咱们起龃龉。”
贾母笑点了赖大娘说:“你婆婆旁的本事你没学到,只这张嘴,叫你学了个十足十!罢了,不过舍了我这老脸,替珠儿求个周全吧。都说儿孙皆是债,我这债也不知何时才能还清了。”
“哎哟哟,老太太嫌还儿孙债麻烦啊?那咱们问问去,看这一城的老货们,哪一个不要争着抢着这份麻烦呢?”
贾母睨了赖大娘一眼,笑扶着她的手,自去“还债”。
余下事虽仍有波折,可是最终也真如赖大娘所说,在贾母的恩威并施下,倒也四角周全。
只是王夫人到底愤懑之极,待诸人散去,便拿了白管事家的出气,一顿板子噼里啪啦竟生生将她打死了去。
机关算尽的白家婆娘到死都没明白,她算准了贾珠的端方君子,贾母的慈和通融,叶家的忍辱偷生,李家的顾全大局。
可是,她为何偏偏没算到一向温柔和气的王夫人忽地变了夜叉?
却说叶莲伴着祖母归家,途中她一直泪流满面,只觉得世事无常,荒诞无稽,同时,那深深的无力感又叫她挫败不已。
“籁籁,你如何,如何就答应了?”
“不应,不应你哪里还能活?籁籁不能瞧着你走死路!”
“焉知死路就没活路好走?大不了咱们卖了家私,不拘哪里,天下之大,还能没个安身之处?”
“傻话!祖宗传下的田产老屋,哪里就能抛洒了?再者说,今夜咱们得罪了王家,那王家哥儿嘴里能有什么好话……若是再拒了贾家的求亲,唉,明儿咱们即便要卖家私,谁个又敢买?就算有人敢买,敦哥儿的前程还要不要?他若还想进学,早晚仍需回原籍考取,哪里能逃得出这金陵城?”
叶老太太流着泪,握住叶莲的手,哭着说:“只能苦了你了。”
“籁籁糊涂。有个给人做妾的姐姐,敦哥儿他日如何在仕林自处?我原已想好了,自有不碍敦哥儿前程的法子……”
“住口!你当我不知?在贾家那会子时,我就是想明白了你心里的打算,才咬牙应下这事的!”
“籁籁,姐姐一向聪慧,她既有法子,你为何要应下这事?姐姐这样好,却要给人做小,我,我也……”
见一旁叶敦这样说,叶老太太欲哭无泪,恨声道:“你这憨货!甚法子?你姐姐是打算回家就吊死自己,拼着一条命给咱们家博个贞洁名声!你还说是好法子,你这傻儿啊……”
“哈?姐姐!你别,我不要你死!”
叶敦一把抱住叶莲胳膊急道:“做小便做小!我瞧着那珠大爷是个好男儿,对姐姐也有情有义。呜呜,姐姐你莫怕,我定好生读书!待我做了官,你在贾家若好便好,若不好,我仍接了你出来,可好?”
叶莲一手被祖母握住,一手被弟弟搂着,顿时哭得撕心裂肺:“天爷耶!你怎不叫我是个男儿身!”
“我的儿啊,人得认命。再苦也得认。不然,还怎么活得下去?”
叶老夫人摸着叶莲的头发,哀声说道。
叶敦呜呜哭着,他的姐姐为了他,要给人做妾,要离开家了,以后再也无法伴他读书,教他做人。
叶家,就只剩他了。
想到这里,叶敦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