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过月半有余,金陵城虽时有秋老虎肆虐,但早晚天气到底是一日凉似一日了。
叶莲站在自家的桂园中,看着婆子们摘取所剩无几的秋日晚桂。
“莲姐儿,快进来喝一盏桂花藕粉。我放了那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倒很清甜。还是前日珠儿使人送来那好大一包,说是他姨丈薛家在外头海商处得来的,吃着倒不酸胃。”
见叶老夫人叫,叶莲便回屋捧着小碗喝了几口。
“慢些喝。唉,打小就只做男儿教养,到底瞧着不像个小姐家家。也不知到了人家里,会不会被挑礼。”
叶莲搁了碗笑道:”籁籁如今再担心却也晚了。后日,我就要跟船去京里了,看籁籁还哪里说嘴我看着像不像的。”
“唉……”
叶老夫人叹口气,瘪着嘴,欲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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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内的李家内院中,钱氏正指挥着袁嬷嬷往外头拾掇箱笼。
“要我老婆子瞧着啊,世上这些规矩礼仪,真真儿最是磨人!就好比咱们大姑娘的这些聘礼,贾府千里迢迢从中京拉来金陵,现下,咱们又要原样带着,再迢迢千里从金陵送回中京贾府去。哎哟哟,何苦来着?”
袁嬷嬷拍着一只半人高的红漆香樟木大箱子,和钱氏说着闲话。
“你不懂。礼不可废。咱们家老爷最重礼仪规矩,那贾家更是高门贵府,礼数大过天。千里又如何?儿女婚姻乃一家一族的头等大事,纵来回万里也绝马虎不得!”
正说着,李纨扶着丫鬟岚雨款款走来,钱氏一见女儿,展开满脸的笑容冲她说:“将才送去的那雪花洋糖你可吃了?贾府二夫人昨儿特意着人送了一大包来。你尝着如何?”
“很是清甜。”
李纨含羞答了。
“你屋里的物事可都收拾好了?别的尚可,你这几年绣的那些四季衣裳、鞋袜穿戴,可千万记得带上。”
“姆妈,那是女儿给您绣的。”
“这孩子,姆妈老天拔地的,倒贪那些俏做甚?岚雨,你快去收拾着装起来,回头叫你们小姐带过去。那贾府还有大夫人,东府也有敬大夫人和珍大奶奶,送她们你亲绣的绣品,又亲热又恭敬,最是合适。”
李纨却不叫岚雨去,执意要留给钱氏。
“孝心不在这上头。你年轻,哪里知道做人媳妇的难处?咱们家虽也不缺吃穿,可同贾府一比,却跟那赤贫又能差着多少?姆妈是再拿不出多少压箱银给你的……到了中京,你父亲那里又哪里能有银子。国子监祭酒,说是清贵,那点子俸银,贵嘛,不见得,清,倒着实水儿清!”
钱氏见李纨低了头,又说道:“你父亲一辈子耻于谈钱,阿堵物哪里是读书人该想的物事?可做人总要吃饭,你父亲不谈,姆妈却要谈,不然一家子都成神仙去了!”
“姆妈,我晓得。我不是读书人,我没有父亲那样的风骨。我像姆妈。”
见李纨如此说,钱氏笑了起来,指着院中满满当当的箱笼说:“我女儿比我有福气!我要是也有这样的聘礼、嫁妆,如何还能被那老……恐怕也能让你这些年过得松快些。”
李纨攥紧了拳头。
她想起十岁那年的年节,中京父亲的过年礼迟迟没有送来,连着家养银钱也没了影子。
除夕夜,钱氏亲自下厨,悉心整治了几个热菜捧给李纨祖母和小叔。
见几个菜都是荤腥,李纨小叔便撂了筷子,说只想吃鲜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