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接了茶，心放下一大半，但仍旧惴惴，抿了一口茶，又忍不住叹道：“只不知姊妹们如今怎样。师爷不知，我那二姐姐为人最是软糯，三妹妹又性子烈，四妹妹年纪又那般小……还有妙玉，唉，她那般出尘的一个人，莫说这般委屈，便是寻常过日子，往日里她都嫌沾惹了俗气……”

刘襄见宝玉絮絮叨叨说起这些来，不禁失笑，心道外头传闻看来也不尽是假的，这个宝二爷果然是脂粉堆儿里打混惯了的，倒很会怜香惜玉。

宝玉板着手指头把姊妹们数了个遍，又求刘襄派人四处去找找袭人等人。

待刘襄应下了，他忽地又想起了一人，当即皱眉愁道：“最可怜是我那五岁的小侄女巧姐儿，也不知她奶娘可有照顾好她。阿弥陀佛，千万保佑我们巧姐儿别被那些兵士们喊打喊杀的阵仗吓着了。”

宝玉以为巧姐儿必是和迎春等人一起被抓了，迎春等人却以为巧姐儿已和宝玉或黛玉等一起逃脱了。

而小巧姐儿如今在何处呢？她正紧紧搂着晴雯的脖子，把小脸儿埋在晴雯颈侧，睡梦里仍旧落着泪，只把晴雯的衣领子都打湿了。

“把大姐儿搁在这草墩子上睡吧，你抱了她整日，想必累坏了。”

麝月麻利地将地上一堆干草拢成了一个厚厚的草垫，小声对晴雯说着。

“再等等，好不容易哄睡了，一动怕又醒来哭个没完。”

晴雯有气无力地半靠在身后残破的佛像脚下，累得说话都似蚊子哼哼一般。

麝月点了点头，回身又招呼袭人躺下歇一会儿。

袭人抹了把眼泪，又让她先睡。

“花大贤良，都这会子了，你还啰嗦什么，我就不耐烦你这行事，叫你睡你就睡，没得麻缠。”

晴雯立起了眉毛，朝袭人恶声恶气嘟囔着，只是话音里没了往日的中气十足。

“你这蹄子，甚好话到你嘴里都似撞了恶神，你原是好心叫她先睡，怎不会好好说？这几日原本数你最有功劳最受累，可恶话一出，倒凭白惹了人厌，那些个功勋苦劳全没了。”

麝月回身嗔怪着晴雯，晴雯翻了个白眼，不过到底没再呛声儿。

袭人叹了口气，须臾又笑道：“真真儿是改得了江山改不了性，再山穷水尽，这块儿爆碳该炸还得炸。”

晴雯听了这话，噗嗤一声倒笑了出来，又怕惊醒怀里的巧姐儿，忙忍住笑，叫着麝月和袭人一起，将巧姐儿慢慢抱到了草墩子上，瞧着她小眉头拧了两下复又安稳睡去，三人便并排在那尊塌了一半的佛像下坐好，守着身后的巧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