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语气幽幽地接过了话头，这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只有白银级别以上的专员才可以在十字会的密藏里查看到这些档案。任务目标等级与情报有误这一点是个致命的错误，上次十字会还会出这种错误还得追溯到神使暴力机关英杰会的诞生原因，在十九世纪埃及神域复苏的那个时代，黑暗与血的时代。

“你师兄师弟的葬礼我也参加了，凑巧当时我接到长老会的征调，说在意大利罗马有十字会的专员探测到了白银等级之上的神力波动，所以我就奉命去了意大利执行任务并顺路参加了他们的葬礼。”

“他们的躯体都被专机从佛罗伦萨运往了罗马，在那里会有十字会总部的专员专门负责办这种差事。葬礼也是在意大利罗马当地一个巴洛克式风格的教堂举办的，当时所有在意大利执行任务成功的专员都参加了，因为失败的专员大部分都和你师兄弟躺在一起。”

男人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着让人内心发毛的话：“是十字会会长亲手为他们盖的棺，还贴心的准备了神父和尚牧师还有道士来送葬，葬礼上苏格兰风笛和华夏唢呐齐奏《Amazing Grace 》和《大出殡》。那场面确实很壮观，有点让人终身难忘，据他们说这是要尊重世界文化多样性嘛，因为在教堂躺着的专员不仅有基督教徒清教徒还有***和求道者之类的，十字会在送葬这一方面做的确实要比英杰会人性化的多。”

“可我当时还在十字会的疗伤所里躺着。”藤原长秀没有思考唢呐和风笛搭配在一起可能产生的奇葩化学反应，他只是低垂着目光，眉宇间都带着哀伤，“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到。”

男人的话语又让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师兄弟，而他害怕回忆那一切，就像溺过水的人面对大海。

他记得拜入孙先生门下第一次看见师兄的时候。师兄就站在武场的一角露着雪白的牙齿看着他微笑，他上前握手时师兄直接一个过肩摔把他放倒在地说“这就是俄罗斯神裔的待客之道”，而他也不甘示弱的回敬师兄一拳，然后结果就是两人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一起哈哈大笑。

师兄笑着说他一看就是孙老师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居然可以和在孙先生手下练武七八年的徒弟势均力敌。而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师兄放水了，因为孙先生曾经说过师兄是他所有教过的弟子里功夫最好的，而孙先生总共就只有过四位弟子，就是他和师兄还有隔了一年才加入的小师弟，以及师兄嘴里死去了两三年未曾谋面的大师兄。

这么记着，他又想到了爱笑又内向的小师弟，每次孙先生讲课时就是贴着武场的墙坐，隔得远远的，这样孙先生的戒尺才不会抽到他擦得锃亮反光的额头。先生说师弟年满18岁了，是华夏豫南一个古老家族的庶子，打小就关在深山老林里习读华夏炼金古籍没见过世面，所以这次他回华夏出差承朋友嘱托把他带到国外见见世界，等到待上个五六年就再回华夏。

先生还特地嘱咐他以后没事就带师弟在风情街转悠转悠，“别长了毛还不会叫”孙先生就是这么说的。为此他还特意从家乡日本带了些本土特产的*****碟带，打算当做师弟二十岁生日礼物……但师弟的二十岁生日已经过了有两个月了，而那些卡碟他到现在都没送过去，哪有死人还能看A片的。

也不知道在底下师弟和师兄会不会寂寞，他们身处在一片虚无之中，从前往后全是历代的弑神之人。先生说神裔死后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因为他们是与神作对的人，而与神作对的下场就是被世人遗忘，藤原长秀突然这么想到。

但他觉得自己不会忘记师兄师弟，时间会抹消掉很多东西，但它抹消不了一个人存在的痕迹。无论是师兄也好师弟也罢，他们的存在的每一个痕迹都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哪怕是不经意的一次醉酒，或者是偶然瞥见的武场内断成两截的木剑，还有房间里折叠整齐的套被……

原来死亡带给人最大的痛苦不是别离，而是失去。他想。

“没事，至少你师兄的葬礼办的很好，鲜花音乐哀悼者气氛全部到位了，每个出席葬礼的嘉宾都身穿西装胸佩白花头戴白巾，甚至侍者还贴心的给每个哀悼者回赠了几条毛巾，要是换在英杰会的话那些家伙没在你坟墓上撒泡尿都是好的了。”男人的安慰也是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与众不同，这话听得让一向自认有教养的藤原长秀都止不住地直咧嘴角，他都有些分不清男人是在夸赞还是在讽刺。

“因为在英杰会就算你在遗愿清单上列了想葬在家里，那些家伙也最多会给你把骨灰盒邮寄到家。”男人深吸一口烟吐了口气，然后低声咒骂一句，“真他妈的不干人事。”

“但他们都死了，就躺在我的怀中，后面的什么鲜花音乐哀悼者他们都看不到，他们眼中最后的画面只停留在软弱的我抱着他们无声哭喊，血粘在我的手上，那是洗不掉的仇恨。”藤原长秀没有对着男人说话，而是抬头看向了窗外，紧咬着嘴唇，红得发紫。

“所以你得活着啊，不顾一切的活下去。”男人呢喃地说着粗话，“比那些老家伙活得更久，杀的神明和灵仆也要更多，然后你才有资格在他们的坟头喝着小酒唱着歌，抽着雪茄洒着尿，放肆嘲笑着那些躺在地下与蚯蚓和老鼠为伴的神使英雄。”

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没有看向藤原长秀，而是死死的盯着不锈钢烟灰缸里的倒影，像是他的自言自语，又像是一个有着很多经历的旅人对过往所见之景的最后遗声。

活着人站在地上等死，死了的人躺在地下想活，神裔的世界就是如此的荒诞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