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解释通了就好,但他看见了舅舅舅妈说到兴头上戛然而止的尴尬表情,他内心爽快了,原来他们脸上也会出现这种表情。
津津有味的胡说八道时,被忽然拆穿的感觉一定不好受。
他想他终于解气了,他们终于不再一个劲的只会指责他,因为这一切都是误会,只不过最开始他不想给哥带来其他的麻烦而已。
他自己都讨厌这些大人,他想哥一定也不会喜欢,应付起来也很麻烦。
舅舅还没说话,舅妈就已经急的拍手了,“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人家都送到家门前了,你都不知道让人进来坐坐,他爸可是那食堂的老板,把你送过去还是他点头的!你这孩子咋缺心眼,这么傻呢!”
舅舅也跟着应和,“你不早说,早说让他进来坐坐,他爸当老板以后忙了,咱们都没怎么走动了,你哥还跟你一块玩你也不早说,早说谁还怪你,咋天天傻不愣登的!”
他说完都没听张希说话,就直接跟李娴说了,“余朝华你还记得吧,以前家里都盖得起小洋房,现在都当老板了,萧山这边地他来的是时候,早早就瞧着好了地方,现在他那食堂可赚钱了,那周围公司的员工还是工地的人都跑去那吃……”
李娴却不屑一顾的说着,“什么有钱人,我看有钱人都不怎么好,再说我看人又不看有没有有钱,只看品格好不好,人不能太有钱,当老板的人有钱了都不好,哪个都会变坏,我就不喜欢追着那些有钱人说好话。”
“我看啊,有钱人的钱也不一定来的干净,我们庄稼人自己劳作赚钱,吃饭也都踏实,哥你也别跟他走的太近,人家都当了老板了,都不指定能看得起你!”
李亮翘着二郎腿想了想,“我是没想贪他们什么便宜,这以前都是隔着好几辈的亲戚,还能走动走动不容易,我记着你以前不是跟余醒他妈走得挺近的嘛,咋现在说人家不好了?”
“早就不联系了,人家家里都有钱了,不是说这几年都在萧山买了两套房了,还有个生意做,忙着呢,哪能闲着跟我联系,还能想起我这个人?再说我又不是那种喜欢有钱人的人,谁那么肤浅……”
这样的对话,张希听过无数遍,他躺在被窝里想,接下来他肯定舅舅会顺着李娴的话说。
果然,李亮琢磨半天,搓着下巴说:“也是,我也没说他们家多好,就是想起来了顺嘴这么一说,想想咱们算也是个亲戚是吧,多走动走动也没错吧,我这话又不是没理,再说今天也不是我跟他家人走动,是你儿子……”
后面的话张希没在听,因为他睡着了,模模糊糊听见了挂电话的声音,还有舅舅舅妈躺在一起谈话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他按照往常一样早早收拾好,等着舅舅送他去上班,但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舅妈拉着他,给他衣服的拉链拉上,“早上冷,等会冻着了,你上班好好上。”
他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从这个租的平房出去。
他们住的有些偏,是在萧山区边缘的农户院子里的一个小破房,三四个人挤在一个几十平米的房间里,中间拉帘隔着两张床睡觉。
洗澡也在这个房间里,有个小小的厕所,平常都是打热水用木盆艰难的洗,每次还要提前去小卖铺旁边排队打热水,没水就洗不了,因为这里没有煤火炉,煤气也贵。
那时张希没觉得多艰难,他只想这里是暂居的地方,他还是要回去上学。
他下了舅舅的电瓶车跑着去打卡上班,来的不算早,餐厅里已经有人开始拿着毛巾擦桌子,他也去擦了一会,然后收拾收银台帮忙打打饭……
夏天的天气还很热,热的他中午时脱掉了外套放在换衣间,午休他们都在睡觉,他却睡不着,因为他在想家。
张希最近总是想姥姥姥爷,他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联系不上他们,只能偷偷藏着想念不说,也不好意思说,他怕别人笑话他矫情,他讨厌被当做笑话的对象。
他也不想借李亮的手机打电话,不想被教育,也不想听他们说一些废话。
他只能躺在餐厅靠窗的座椅上,发呆看着外面的树,一点也不像老家的杨树林。
在他眼中这座城市很奇怪,这里有很多高高矮矮的建筑错落,明明好好的房子都被推倒拆了,这里的人很多,树也是他没见过的模样,还有各种长长交错的桥,水泥地,柏油路甚至还有泥土地里混着砖头……
他没见过其他的城市,但是这种不统一建筑群,城市和农村还都在一起的城市,他还是觉得神奇,跟电视里那些繁华的地方不太一样。
但这里比其他地方让他直觉看来,更没人情味,因为所有人都不太理会他,都很忙的模样,连过个红绿灯都是在抢着跑。
张希还没深想,脖子就被一冰,他吓了一跳差点从座椅上摔下去,抬头才看到余醒。
他立马坐起来,搓着脖子上雪糕沾染的水,问了声,“哥你来干嘛?”
余醒在他的旁边坐下,把雪糕塞给他,他自己又拆开雪糕吃着,“来看你今天有没有好好上班。”
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张希看着他眯笑着眼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还是反驳,“肯定有好好上班,我要赚钱干嘛不好好上班。”
也许是他幼稚的太过明显,总是一些小事上保持固执,哥没说什么,他也拆开雪糕吃着,口腔和舌尖都被冰凉包围,使他身上的燥热下去了不少。
他继续看着窗户发着呆,看哥也一直看着窗外,他们就这么各自吃着雪糕,各自发着夏天昏沉的呆,听着耳边不断的蝉鸣声。
那些知了好像不会累,张希在这里已经听了足足一个月,它们一直在吵着午睡的人,令人讨厌,他不禁想夏日也许没有那么热,是它们加剧了夏日的燥热感。
可能是他这次没有午睡,也没那么讨厌,其实吃着雪糕躲在阴凉的地方,观看着外面的燥热听着蝉鸣的感觉也不错。
有种很寂静的感觉,他吃完雪糕后捧着脸对着外面还在发呆,没人管束的发呆真的很自由很舒服。
哥的声音很温和,就像夏天傍晚的一阵温风,他说,“希希要不要玩个游戏。”
他猜哥肯定看透了他,知道他睡不着故意跟他玩游戏哄小孩的吧,但他没说,他说好,玩什么。
哥说比赛吧,比谁躺在这里睡的快,说实话很幼稚,换个人他敢肯定他肯定不会玩,或许都不会搭理,可能今天太热,昏昏沉沉让他点点头,开心的说好。
于是他看见哥立马跑去餐桌,他的对面躺下,张希也跟着躺下的时候,能透过餐桌下面的支腿看见他的脸,哥在对他笑。
他觉得余醒真幼稚,可他没说,他偷偷把这个当做属于他自己发现的秘密。
哥在数数,他说他要数五十个数,谁要先睡着谁就先赢了,哥没说赢输的人要做什么,他下意识觉得他一定要获得胜利。
张希紧闭着双眼,听着头顶旋转的风扇声,哥低低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催着他入眠。
等他醒来时,对面座椅上早就没了人,张希怔怔的坐起,看着对面空荡的位置发呆,哥已经走了,他又剩自己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