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千算万算没料到,跑路途中,竟然会正巧撞上慕慈除魔的场面。
且那个魔,称堂堂名门正派的弟子慕慈为魔皇。
明明慕慈看向她的目光波澜不惊,但想起自己方才亲眼所见,万年前的尸山血海,谈翘不觉身上寒毛立起来:“慕、慕师兄,我什么都没听见,真的,我从小耳朵就不灵光……”
“是吗?”月下慕慈眸光垂落,像是真的信了她的话。
谁知话音刚落,他修长手指一握剑柄,长剑铮然出鞘,似千山万雪倾覆而来,寒光刺亮谈翘双眸,不等她反应过来,剑尖已经抵在她的颈旁。
剑身冰冷,寒意似有若无地刺激着少女脖颈处敏.感的肌肤。
“呵,呵呵……”谈翘强装镇定,“师兄这是何意?”
“何意?”慕慈似是在慢吞吞回味她的话,“难道没有人告诉过师妹,我的剑下,从不留妖魔性命?”
这一声师妹,慕慈念得甚是讥诮,连带着清泠双眸都覆上一层若隐若现的嘲讽:“还是说……你以为自己身为兔妖,掩饰得很好?”
平地一道惊雷,谈翘心头猛地一跳,瞳孔不经意间颤了颤。
慕慈会看得出来原身是兔妖化形,她是真的没想到。
倒不是瞧不起他,只因原身自化形之初,左臂腕间自带一枚胎记,能够遮掩她的妖气。
莫说是普通人,就连她拜入浮望宗,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见过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有宗门里的长老尊者,皆身怀大能,也没一个瞧得出她是只货真价实的兔妖,只当她是位散修。
缘何偏偏就慕慈一眼识破她的真身?
谈翘不解个中缘由,也来不及多想,只因慕慈已经持剑往前一送——
属于原身的肢体记忆叫谈翘腰肢向后仰,躲开这一刺。
慕慈这一剑,堪堪擦过她的头皮,剑气击破盘起混元髻的青簪,霎时黑丝飞扬,衬得少女白皙脸庞不过巴掌大小,瞳孔漆黑如点星。
险些在慕慈手上丢了一条命,自知没有回旋的余地,谈翘也不再同他虚与委蛇,抬手自乾坤袋中召出长剑,她冷笑:“师兄何必对妖魔赶尽杀绝?毕竟,你自己也是魔,相煎何太急?”
说话间,她手中鹓扶剑已经抵挡慕慈数十招。
剑身相击,在静谧松林中铿锵作响,闪出火光。
慕慈手中的玄铁剑乃是北洲铸剑世家即墨氏耗费数十年心血铸造,剑身玄铁坚不可摧,如它的名字凌霄一般,盛气凌人。
谈翘每接下一剑,持剑的虎口处都被震得发麻,整条小臂已然失去知觉。
以慕慈的境界,若不是原身在过去数百年之间没日没夜的修炼,恐怕谈翘连接住这十招都勉强。
她咬牙死撑,无非是自知倘若败下来,今夜她便小命难保。
鬓边碎发被薄汗打湿,谈翘咽下喉间血腥,闪身退于数十丈之外。
眼看慕慈白衣翩跹,不疾不徐追过来,谈翘急了,她想起系统:“不是说要我完成任务的吗?现在我就要被他打死了,你的任务谁来帮忙完成?”
“你等等……”系统显然也对眼前这一幕始料未及,“我记得是有办法的……”
等?再等下去她命都快没了。
谈翘心道打不过,总得有多远先逃多远,她不再恋战,转身朝反方向而去。
松涛如海,将浮望宗与其所在的睢星洲的俗世隔绝,谈翘在这深黛松林中穿梭,身后寒风猎猎,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慕慈追上来了。
她更不敢松懈,凭虚御风,时而脚尖在松枝上一点,让自己跃得远些。
直到满月清辉下,谈翘瞧见前头一道万丈深渊。
她猛地驻足,身后剑锷裹挟冰霜似的冷意袭来。
谈翘侧身闪躲,这一次,她运气没那么好,脸颊被剑气划开一道血痕。
欺人太甚!
无论是穿来的谈翘,还是身为兔妖的原主,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顾不得自己和慕慈之间修为悬殊,她咬紧牙根,铆足了劲,腕花翻转间,耗尽原主毕生修为,结印祭出一道杀招。
到底是修行数百年的妖,谈翘这一招竟真叫慕慈被击退半丈远,她趁机头也不回,纵身跃下深渊——
耳边风声呼啸,失重感扑面而来,谈翘还没来得及御风而逃,寒光突至,她听见慕慈自身后冷呵:“想逃?那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谈翘的杀招,亦激出慕慈的血性,他没有用剑,直接一伸手,捏住谈翘纤细得仿佛一掐就能断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叫谈翘喉头一紧,眼泪花儿不觉呛出来。
“很久没有看到似你这般厉害的妖,可惜……”
慕慈嗓音疏淡,谈翘不觉毛骨悚然。
他似乎并不急着杀她,反倒动作慢吞吞的,欣赏着这只妖垂死挣扎的窘态。
疏冷松香自身后将谈翘包裹,她不由得暗骂一句——
果然是十九洲最大的变.态!
根据系统给她的剧情,因身怀魔种,生于慕慈世家的慕容慈自幼被父母严苛对待,为了不让他走上歪路,慕慈家主对慕容慈的教导可以说是严苛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自慕容慈三岁起,慕慈家主便请来大儒对其进行教导,文武之道,君子六艺,慕容慈样样都得学,稍有不慎,便戒尺伺候,若是犯了错,那更免不了跪祠堂抄佛经。
别人家孩子吃饭还要长辈追着一口一口喂时,小慕容慈已经学会了谨言慎行,食不言寝不语。
别人家孩子除夕夜在温暖的炉火前领爹娘的压岁钱,慕容慈在庭院大学纷飞中练剑,练不好是不许吃饭睡觉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慕容慈对妖魔的恨意,可以说是从小养成的。
只有亲眼看着那些妖魔痛苦地死在他眼前,他才会觉得,他与它们,是不同的。
只有杀光它们,他才会心安。
“慕容慈……”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谈翘也不肯服输,“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改……改变你是一个魔的事实。”
“别叫这个名字!”
落在她脖颈处的大手蓦地收紧,青年清冷的嗓音里带着隐隐克制的薄怒。
哦,谈翘差点还忘了这个忌讳。
慕容慈拜入浮望宗之后,为了不引人注目,便隐去复姓中的第二字,易名慕慈。
而他自己也似乎极为厌恶慕容这个姓氏,从不肯与人提起自己的家世。
但谈翘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在乎这些。
慕慈越是不让她说,她就越是要讲:“慕容慈……你一个魔,有什么资格以修士自居?”
“你说要是浮望宗的其他人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将你视若天才,还是说……将你逐出师门?”
听她费力地一字一句激怒他,慕慈垂眸,鸦色长睫遮住眼底阴翳:“死到临头,还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