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吱一声被打开,白胡子老道探出头来。
目光落到玄衣玉冠的慕慈身上,魏乾顿时信了这是浮望宗来的人,忙不迭将一行人迎进来:“诸位道君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将人迎入大堂,魏乾道:“诸位道君稍等片刻,小老儿这就去沏茶。”
“不必麻烦。”慕慈出声,“直接带我们去看你的胞兄即可。”
不容辩驳的口吻,只因他周身气质恍若谪仙,纵不曾展露半分.身手,魏乾仍是很信服地带着几人到了后院,停在被紧锁的东厢房前。
他颤颤巍巍掏出钥匙,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诸位若是见到屋子里的怪物,也不必太怕,这东西看着怪可怕的,但并不伤人。”
说着,厢房门被推开。
入目一条黑褐色巨蛇,盘旋在屋子里中央。
“啊!”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史樱仍不自觉叫出声,后退了小半步。
谈翘面不改色:“果然是亼寻。”
听到她的话,史樱鼓起勇气再看了一眼。
巨蟒并没有身体,而是由一团黑雾凝聚而成,它缓慢游动着,始终围绕躺在床上的人。
想来那人就是魏乾的胞兄。
“可是……”史樱面带疑惑,“据书上记载,亼寻由怨念而生,化形成小蛇,这条为何会如此之大?”
“谁清楚呢?”
谈翘耸了耸肩。
“你这位胞兄,近日可去过何处?”慕慈看向魏乾。
魏乾思索片刻:“回道君的话,上个月我兄长曾去八十里外的凫茈城,似乎就是从那日他回来后,便精神不济。”
“凫茈城?”史樱若有所思,“他去的可是万宝阁?”
“正是!这位道君如何晓得?”
史樱笑笑:“实不相瞒,我家乡离凫茈城不远,早就对万宝阁有所耳闻,听说阁中汇聚十九洲各色法宝,外人多是为此而至。”
“确是如此。”魏乾说着,又叹气道,“不知我胞兄眼下这般境况,该如何是好?”
“放心,你这位兄弟问题不大。”戚清客宽慰道,“只是——”
据书中记载,被亼寻缠身的人大多陷入执念中,须得有人进入他的执念中,将其唤醒,否则若是强行除之,亦会伤到被亼寻附身之人。
眼下这条亼寻比往日所见要大得多,不知是否还能照着这个法子为其祛除。
“我来试试吧。”史樱出声。
她方才露了怯,眼下难免想为自己争回几分脸面。
她主动请缨,其余人亦没必要客套,留她一人在房间里,剩下四人退了出来。
神女祠在秋日里满是萧索寒瑟,谈翘百无聊赖地溜达,走到神祠前。
她的视线被神祠中供奉的那座神像吸引。
那神女不过半丈高,泥塑的神像看起来有些年头,底座的红漆都有些斑驳,但依稀可以窥见她仙女之姿。
长裙迤地,发蓬如云。
神女像怀中还抱着一样东西,并非观音手中的净瓶,或是嫦娥怀里的玉兔,而是一只羽翼修长的神鸟。
神像两旁,还有一对对联,字迹都是历历如新。
“诛魔沧浪墟,长眠远西山。”
满腹焦灼的魏乾正巧也徘徊到此处,许是为了缓解心中不安,他自顾自接谈翘的话音:“看这位小友年纪轻,想必是不知这西山神女万年之前的事迹,想当年,她凭一己之力,将那位魔皇封印在沧浪墟底,随后自戕于故土西山,若不是有她在,只怕魔皇还能无止境贻害人间,不知何时是个头。”
“好端端的,她为何要自戕?”
谈翘问。
她这一问,原本滔滔不绝的魏乾卡住了:“这……都万年前的事了,书上也不曾记载,只听闻那西山神女或是为情所困,抑或是悲悯为魔族所残害的世人,不忍苟活于世间。”
“矫情。”
谈翘眉头一皱,下意识道。
纵敬畏她的修士身份,但魏乾到底是世代以守护神女祠为生的,没想到她会公然在神女像面前诋毁她,他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你……你这小姑娘,怎么平白生得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却如此口出狂言——”
谈翘不耐烦撇了下嘴,她一抬手,魏乾眼前金光一闪,顿时支吾着发不出声音来。
他捂着喉咙,猛地咳了几下,依旧出不来声。
慕慈正在榕树下布完结界,瞥见这一幕,他脸色顿时沉下来,抬手解开魏乾身上的禁制。
魏乾喘了一大口气,像是见着鬼般,也不再和谈翘争辩,连忙转身溜走,差点没撞到柱子上。
慕慈冷着脸走过来,他嗓音冷硬:“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慕师兄不是看得很清楚吗?”谈翘仰头看他,“你别说,这禁言符还真是挺好用。怎么样,我学东西的速度快不快?”
先前慕慈还用它来对付自己,现在谈翘已经能应用自如,真的很难不为自己的聪慧而骄傲。
她当然没等到慕慈的夸奖。
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动了动,理智让慕慈没有拔剑,薄怒之下,他欺身上前。
右手握紧未出鞘的剑,抵在谈翘脖颈间。
剑鞘冷意若即若离,比这更冷的是慕慈的口吻:“谈翘。”
他凤眸微眯,一字一句道:“出门在外收敛些,切莫以为你能嚣张一世。”
谈翘也不是不能理解此刻慕慈的举动。
毕竟被她的金手指压制,又有血契约束,他心中憋屈,放点狠话再正常不过。
被逼得不得不背靠身后圆柱,谈翘没有躲开,反倒伸手覆住慕慈带着杀意的双眸,她似笑非笑:“慕师兄这样看着我,真是叫人好生害怕。”
眼前一片黑暗,她的掌心又软又暖,还带着女子独有的浅香。
慕慈心中陡然生出被人肆意玩.弄的躁意。
背负着身怀魔种的秘密,他修行多年,早已做到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唯独遇见这小妖,每每被她牵扯情绪,这种滋味当真莫名其妙。
偏眼下时机尚未成熟,还除不得她。
眉心不觉皱了皱,慕慈收回剑,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去。
正走到东侧垂花门,撞上迎面而来的戚清客。
“慕……慕师兄?”见他面色不善,戚清客小心翼翼问好。
“史樱那头怎么样了?”
“噢。”戚清客忙道,“魏乾兄长的执念已破,史姑娘正在祛除剩下的怨气。”
“那就备车,去凫茈城。”慕慈眼也不抬,长睫遮住眸中阴霾。
说完这句话,他径直自庭院中离开。
戚清客原本一头雾水,直到他看到不远处廊下,唇角仍挂着漫不经心坏笑的谈翘,顿时猜到什么:“你又惹慕师兄生气了?”
“什么叫我惹他生气?”
谈翘显然不满意他的话,翻了个白眼。
分明是他一点就炸,连点身为师兄的仪度都没有,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