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年第一个出黄金的描红,爆出得这么早,数目还非常大。毕竟冷小怜才第一个登台,不但满场讶异,所有人的目光向声源处集中了过去,连勾栏中诸姐妹亦纷纷回头仰望。
二楼栏杆后面,一个穿青衣的圆脸小厮双手端端正正交握身前,他尖着声气喊完,在众人注目下躬身退到一个气宇非凡的紫袍公子后面,大家瞧那公子随意地背着双手,面带几分微笑,在他身侧有几名男子和他并肩站着,都是衣着笔挺整洁,但绝非什么贵人。
紫袍公子身畔还带着另一个青衣小厮。这小厮更不消看了,于是大家意定这紫袍玉带的青年,多半便是赵八公子。
可是,在场众多欢场老手,包括勾栏中姐妹久在行中,竟无人识得这位出手豪气,一掷千金的开封赵八,众人不禁纷纷臆测他的来历。
冷小怜妙目盈盈,更是目不转睛向这位赵八公子凝睇了良久。
李师师名满京城,姿容美绝,会一手弹子神技。她的舞台上,有丽人弹箜篌,歌《桃夭》,又有舞女三十人指尖戴红花翩跹作胡舞,她在一面大鼓上,随歌舞剑器,一剑四方动,浑脱顿挫,娇如龙翔。
忽然在鼓上扬手,那三十名舞女正作胡璇,转得人眼花缭乱,李师师弹子打出,舞女们戴在指尖上的小小花朵纷纷坠地,而她们犹自起舞浑然不觉。
舞女指尖花朵仅指甲盖大小,弹丸却似鸽蛋,李师师远隔着三十步,以大丸击小花,每发必中,花坠而不惊动舞女,可谓神乎其技。
每一朵指尖花坠落,观众都叫一声“好”。
待得箜篌顿、歌声止,李师师手上最后一粒弹子“啪”地击中房梁上悬挂的一朵红花,漫天花瓣飘飞,美轮美奂。
在人们热烈的掌声与欢呼中,李师师的描红赏金追平冷小怜。
…………
笙歌鼎沸,红飞翠舞。
梅晗的一曲《云裳舞》是京城的另一绝。
她的舞步轻盈灵动,翩若惊鸿照影;她的面妆精致妩媚,艳若桃李争春。她的举手投足、一娉一蹙都秒到毫颠。这是一个天生的舞者,是舞的妖精。
与其说男人都是爱美的,不如说男人都是色情的,而梅晗的舞蹈是某种媚惑,她符合男人们很多热情的幻想,所以,她是天生的名妓,所以足够令万千男人看得痴迷。
但是,她终究还欠缺了些什么,男人们很难给出明确的答案,就只是单纯觉得有那么一点遗憾。
然而,梅晗舞《云裳》,这班俗流,已经够满足了。
毕竟没有人能跳得比她更好。
梅晗的描红赏金,创了新高,达到惊人的一千两白银。
夏香川最后一位登台,压轴通常都是大戏,有时承载了观众最多的期待,当然前提是前面的表演者并不出彩,甚至她们都只能算铺垫。但,夏香川显然没好运碰上这种前提,相反,她前面的人表演都非常讨好和精彩。她还没上场时,观众表现出的不是期待,而是疲倦。
一种视觉和精神经历高密度审美过后的疲倦。
然后,夏香川登台了。
只有一支轻笛伴吹,再没有多余的布景花样或舞娘拱月。
她跳了一支舞。
非常纯粹,一袭白衣飘飘,轻纱蒙面。
非常简约,翩跹自翩跹,妙曼自妙曼。
杜思思说:“梅姐姐珠玉在前,夏香川这小蹄子竟然还敢独舞!”
苏红说:“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这叫自不量力。”
楼上楼下的看客们什么都没说,他们几乎屏住了呼吸,被那样美轮美奂的舞姿吸引,目不转睛,全神贯注。
男人们似乎突然明白了,在梅晗的舞蹈中,所欠缺的那一点,她圆满、妩媚,但那太过于媚俗,匠气太重,欠缺一份剔透。更直白一点说就是灵和欲的区别。
如果,梅晗的《云裳》像是献给男人们的媚药,那么,夏香川的这支舞,无疑便唤起他们被浊世污秽的心底里最初那份纯真,那是年少时希望与热情都还没被世俗泯灭的美好。
对了,这是什么舞蹈呢?似乎在场没有人见识过。即便是风月老手好像都变作了不识货,但他们知道这是赏心悦目,是极美好的舞蹈。
毕竟还是有人知道这支舞。
“舞女出西秦,躡影舞阳春,且復小垂手,广袖拂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