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过桥忽然发急顿足道:“不好,我认得这几个人,他们是竹桃山草寇,这是朝刘家坳去的。难道他们趁着晚上下山来报复村民?尤其刘家闺女,伤了他们大王,恐怕第一个遭殃。”
冯莘亦道:“果然糟糕之极。”当即将缰绳交给马过桥,“我先赶去村子里救人,两位乘着这匹马随后来,咱们在刘翁家中汇合。”
马单十分不懂,你既要赶去救人,正应骑马,怎么反把马匹让给我们骑乘,难道我们双腿不会走路吗?正感疑惑,冯莘一个箭步蹿出去十余丈,马单骇然结舌,不信世上竟有如此轻功。
冯莘这一个箭步唤做“凌虚八步”,看似一步其实走了八步,其中七步因为出脚太快犹如未踏,所以叫凌虚。
旁人不明就里以为她一步之遥竟去五六丈之远,实在耸人视听,连马单这样的行家里手也被震撼。
马单还没从惊骇中回神,冯莘又接着使出“平湖追月”,“飞鹄掠翼”,犹如雪地上一只惊鸿展翼掠飞,身形几闪之后,一忽儿连影子也不见了。而雪地之上仅留下一个浅淡到几被忽略的脚印,相隔许丈,才复又出现一个更加浅淡近无的足迹。
马单相顾愕叹,这份轻功真可称得踏雪无痕,凌虚而过。这才明白她不乘马反而让马给他们的用意,那是嫌弃马单二位的轻功,绝对跟不上她。
竹桃山五六匹马正放蹄疾奔,忽然一道青影从他们旁边一掠而过,马上众人还未发觉,冯莘已反超到前面。
五六马客中,唯有那骑黑马者,察觉到不对劲。此人面容极老,满脸光滑无须,开口“噫”了一声,嗓音尖锐。突然他加鞭纵骑冲出去,冯莘听得背后蹄响,倏然回头,马上老者已离鞍暴跃而起,伸出五指朝她当头抓下。
冯莘焉能让他抓中,抬臂一格,向旁暴斜开丈余,老者一抓不中,在半空中毫无依凭的情况下,硬是旋身回转,单足踩在马鞍上借力一蹬,再次旋身稳稳落地。
老者与冯莘一打照面,彼此都错愕。
老者只瞥了一眼,当即冷笑道:“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觉出哪里不对,往她脸上谛视良久,眼中浮现异彩,哼道,“是你!”
冯莘道:“这位老人家,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没想到又在此处相逢。”这个老者竟然是当初在姑苏城外因《春山图》追杀拷问落魄四友,与她几番交手的青袍老太监。
老太监问道:“小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冯莘不答。
他满面了然,似笑非笑,续问:“小丫头,你嫁个佳婿,对你好不好啊?”冯莘愣住了。老太监接着又说:“我替你找个如意郎君,你不感谢我吗?”
冯莘满面生寒:“什么意思?”
这时几匹马从背后弛来,老者的同伴赶到,他当即吩咐:“你们先去。”这几人颇显为难,小心翼翼道:“尊客,咱们有约在先,压阵的可是您老人家。”
老者不屑大骂:“不成器的东西,贵寨大王养了你们这帮废物,连两个宵小都对付不了。我在山上就说过,你们大王要抢人家闺女,报一剪之仇,又怕外来的点子烫手,满山上下没有一个中用的人,他还当什么山大王?趁早撤了寨旗,归入我神教门下,他的仇就是我神教的事了。只要入我教门来,天底下的美女,任随他取用,也不算什么。”顿了一顿,“这样吧,你们去了,若点子不在,便可任意行事。若点子还在,不要跟他们动手,只需盯住,我随后就到。”
冯莘在旁边听得真切,他们果是替那什么山大王回刘家坳寻仇的,两个外来的点子,自然指马过桥和单游。只是这伙人刚才奔忙得很,在路上与马单擦过,居然都没认出他们。
这伙山贼怎么会请了这老太监作援手,他开口闭口神教,这一带除了弥勒教,也别无什么神教了,这件事多半又与弥勒教有关。
冯莘暗暗心惊,这弥勒教真是无处不在,连这个老太监也是他们的人。冯莘蓦然想起他那幅偷夹皇宫全览图的赝品《春山图》。
那时她和四友瞎猜一个老太监画皇宫地图带出来干什么,现在知道他是弥勒教的,就解释得通了。这弥勒教多年来公开造反,他们就是摸进宫刺杀皇帝都不稀奇。
老太监打发走竹桃山的喽啰,回过身来面对冯莘。冯莘不欲多生枝节,抢道:“老人家,当初《春山图》一事纯属误会,咱们也该揭过去不提了,今日荒郊幸会,他日江湖再见罢。”言毕,转身就走。
老太监冷哼,抢断她的去路,乜斜着瞟她,说:“慢着,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要去哪里?我有事的都不慌,你慌个什么?”
冯莘记挂着那几个山贼已快马加鞭先去了刘家坳,恐怕村民遭殃,这老太监也是要去刘家坳的,她只想怎么抢在他前面,还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若阻拦,大家动起手来必然耽搁时候,她再赶不及救人。
正欲托词搪塞,老太监皮笑肉不笑道:“哼,谁跟你提什么《春山图》!我只问你,你嫁了如意郎君,怎么还出来乱走,庞文虎那厮他对你好不好啊?哦,你还没感谢我为你安排,把你嫁给太师公子,享尽荣华富贵!”
冯莘听他又提起这个话,不禁生疑,这老太监究竟何意,他究竟系何人。口随心动,寒声问道:“你是谁?”
老太监却不回答,伫立良久,忽然叹息,竟有惆怅之意。他幽远地道:“可惜,你武功比我高强,性子也太傲,还有心上人!”又口气冷峻地问,“你那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会和你拆招练剑的师兄,知不知道你打擂台输了,已经嫁人?”
冯莘寒着脸捏了一下拳。
老太监得意洋洋道:“哼,老子最见不惯有情人终成眷属,能拆散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很开心。哈哈……”他的张狂大笑只笑到一半,嘎然而止,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瞪,突然足下一点,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纵驰而去。
他上马的身法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似乎刻意卖弄。
冯莘见到这样漂亮的平地蹬纵术,果然忍不住心里叫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而察觉他的背影并不像他的年龄那样老。
马过桥和单游乘马而来。
马过桥道:“小老弟,咱们可算追上你了。你怎么停在这里不走?”
冯莘从凝思中回神,道:“刚才碰见竹桃山的山贼,他们骑着快马已赶往刘家坳,这伙人下山果然是替他们大王报仇。”
单游忙道:“太糟糕了,我们只能抄近路,希望赶在他们之前。”
冯莘道:“好,两位前面带路。”
马过桥立刻拨转马头,打马冲出,踏上另一条小道。冯莘提气直奔,跟在他们马旁。方才马单二人已见识过她的轻功,这时她轻轻松松地与快马一路并驱,他们依然好不骇异。
回到刘家坳,刚入村口,冯莘便一个前冲,飘忽到了之前投宿的刘家墙外,径跑径纵,脚掌在墙上只一蹬,率先跃进了院子。马单随后赶到,在门口下马,也不拍门,跟着跃墙而进。
刘家闺女自冯莘去后,便躲入房中啜泣,自觉无颜见人,羞恨交加。刘翁刘妪将她唤出房相劝,刘女不听爹娘劝慰还好,二老几句安慰话一说,她反而越哭越伤心。
冯莘再回刘家时,刘家二老正在互相埋怨,一个说:“都怪你这老王八,既知那小贼皮相好,又是年轻后生,还非往家里引。”
一个说:“老虔婆,我碍着马大爷、单大爷二位恩公的面子,让他留宿是该当。你偏要唤我去厨房商量,招人家做女婿,是谁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