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鱼姐儿乖乖的捧着药材等他说话儿,张阿公又心软起来。
鱼姐儿打出生起便不似别的小孩,她学说话学得慢,早几年老说出其他怪音儿,急得李氏四处拜佛,就怕是野鬼上了孩子的身。
鱼姐儿小小的一团便很懂人色,打那会儿起,在彻底学会说话前便很少开口,周围的孩子以为她是哑巴,便都不太跟她玩儿,鱼姐儿也不闹腾,就在家里一个人跟着娘在厨房玩。
待长大点儿,她也从不像其他几个姊妹小姑似的要钱买糖吃,一个人捧着碗粥也能喝得有滋有味,还总是帮着家里干活儿,让李氏歇歇。
这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又有天份,即使是女孩又怎么样?真说起来他的医术还很一般呐,南水县比他高明的大夫遍地都是,且大多数大夫都觉着殇医是不入流的邪魔外道,他入行以来也受了不少白眼。他自己便吃过这样的苦头,又何苦再将这些加诸在鱼姐儿身上?
再者他们老张家从来便女孩多,乡里招赘的也不是没有,李氏将来能不能生不出儿子还说不准,若不成到时给鱼姐儿招赘,手艺也不算流了出去。
想到这,张阿公似乎放下了心结,看着鱼姐儿慈爱地道:“今日你已经认会了这些药材,以后也要认更多的药材才能做个好大夫。”
张知鱼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氏。
她不是个真正的小孩,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李氏已经够辛苦了,她怎么愿意再开口给她添麻烦?
李氏怎看不懂女儿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心酸地笑着道:“傻孩子,还不给你阿公磕头。”
张知鱼有些慌张地喊道:“娘……”
李氏见状便走过去牵着女儿一起跪下,给公公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她虽看不懂女儿拿着药材在干什么,但她能看懂公公的脸色,知道鱼姐儿做的是事一定让他极开心。
李氏从不觉得自己苦,张家人和善,张大郎待她也好。只是这一切轮到女儿身上她就无法忍受了。
张家不穷,但离着富裕也还差好远。南水县的女人们多的是活命的本事,谁家不养蚕,谁家不织布?许多手巧的妇人便能凭着一张织机养活全家人。捏着全家的银子,男方又还能有何话说?
李家也是靠着她娘做接生婆才立起来开了脚店的,她爹活着时在她娘面前何曾高声儿说过半句?所以在李氏的观念里,一个女人就得有活命的本事。
这一生她已经这样操劳,难道她的女儿也要这样操劳?
比起夏姐儿,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鱼姐儿毕竟是他们夫妻的长女,又从小就心疼她,都还站不稳,见着只有她洗碗便会推张大郎。到生了夏姐儿,张大郎晚间但凡归来晚些,她便跳到张大郎身上直骂坏。
这样孝顺的女儿,怎么叫李氏舍得断了她的路。即便再辛苦些,她也愿意。
话虽应下,但学医识字的这笔钱是不能从公中出的,给了一个孩子,另一个要不要给?一碗水即便心里端不平面上也要尽力端平。
李氏坐在房里又把钱翻出来数了又数,里边满打满算只剩下二十两三钱银子,原本是有二十二两的,不过这个月拿了些出来,如今也就剩下这么点了。
梅姐儿年后便开始说亲,说得一二年,找到个好人家便要出嫁。这里便有她一份嫁妆。小门小户的不像大家小姐从小便开始攒,一般人家一个银镯子压箱,再拿上十五两置办一套行头,也就是一份体面的嫁妆了。这般想着她便拿出十五两来,再者家中无论如何也要留足一月应急钱,这又去掉三两五钱。
最后剩下的一两八钱银子就是鱼姐儿能动的了。
这般想着她便捏着钱对张大郎道:“这银子算我们借公中的,日后得了钱再还回去。”
张大郎素来对两个女儿如珠似宝,从不催着要儿子,这会儿得妻子一说,心里也只有高兴的份儿。
做为被扎的当事人,张大郎没想那许多,钱不够他可以再找份工,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张家以后说不准就要出个小神医啦。
对于女儿,张大郎就是这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