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房间如此狭窄逼仄,但她仍然将这处小小的蜗居收拾得整洁,甚至显出一点温馨。
桌上有几盆绿植,给沉闷的房间添上一丝绿意,床头有毛绒绒的玩偶,墙上贴着她喜欢的乐队的海报,门口放着刷得白净的帆布鞋,这内里的种种都与这栋嘈杂脏乱的大楼显得格格不入。
而她脸上惯常纯净明媚的笑容也将她与这楼中大部分疲于奔命被生活磨去光彩的人区分开来。
但她没能因为善意的笑以及处处礼貌待人的性格受到喜爱,相反,她所居住的这层楼的人大多不喜欢她,甚至反感她笑眼弯弯的模样,好像被她这种不被生活所累,身上所释放出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刺痛。
“装什么白莲花。”
“笑得真假,虚伪。”
这是楼里大部分人对林晼晚的评价,而眼前这个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妇女也是秉持这种看法的人其中一位。
为给自己的气势加持,她双手插在腰间,高傲地仰着下巴,脸上松松垮垮的脸皮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跟着颤动。
“你怎么回事?现在都多晚了!你不睡觉别人还睡觉呢!这层楼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住。”妇女唾沫翻飞,最后以一句评价收尾。“年纪轻轻的,没一点公德心。”
林晼晚面对指责,脸上没有浮现出一丝不耐,她只微微点点头,声音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抱歉。”
妇女俨然还不想作罢,试图把自己老公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倒头就睡的怒火继续撒在林晼晚身上。
“你说你......”可她刚开口就被走廊处一道明亮的女声打断,“哎哟哟,让我看看是哪个泼妇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撒泼。”
妇女登时转头,怒视走廊一头正敷着面膜,悠闲走来的身材婀娜的年轻女生。
女生走到林晼晚门边靠住,继续讽刺道:“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张姨啊,您这更年期的年纪,内分泌失调脾气暴躁我们也能理解,不过还是尽早去医院看看的好,不能拖。”
“啊对,你老公回来了吗?我今天在楼下那烧烤摊啊,看见你老公搂着个小美女,那手直往人腿上摸。你老公看着都比人家大一轮,那画面,实在是有些辣眼睛,您呐,有功夫在这里闹,不如回家好好管管你男人。”
“你说是吧?”女生笑着问,脸上的面膜因此被挤出细褶,她连忙伸手抚平。
她这一番话,跟妙语连珠似的吐出来,语速飞快,妇女根本插不进嘴,气得她胸脯起伏,脸色涨红,你你你的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到最后,索性用最简单粗暴的脏话反击。
“两个不知检点的小婊.子!”
敷面膜的女生立马扯下面膜,露出水润润清秀的五官,她冷笑道:“都是女人用这种话骂人,我们是小婊.子,你是什么?老婊.子?”
妇人瞪圆眼,伸手猛地推向女生,那女生被这么一推,哪能服气,立马就要还手,最后还是被林晼晚拦住。
“乐池。”
拦下乐池后,林晼晚看向怒气未消的妇女,再次道歉:“确实是我打扰到了您,对不起。”
妇女睨她一眼,从鼻腔重重哼了一声。
“不过你骂我朋友的话,希望您能收回,并且道歉。”林晼晚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妇女,声音不卑不亢。
“我又没说错,她一个陪酒女,不知道跟多少男人......”妇女一脸嫌恶,试图用职业歧视侮辱乐池。
“你个老东西。”乐池气得把面膜砸到地上,抬手就想扇过去。
但林晼晚先她一步,身形显得有些清瘦的女生往身材圆润,体格大她一倍的妇女身前一站,抬手指向走廊一角拿着变形玩具看着她们的小男孩。
“我听您提过你的小儿子现在正在上幼儿园大班,老师都夸他懂事有礼貌,那么我想,作为母亲的你应该知道,他正是通过周围的人事物去认识这个世界的年纪,而父母在其中又起着言传身教的重要作用,你的所作所为,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希望你能教给他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尊重,而不是目中无人和满嘴的污言秽语。”
“说得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一活了几十年的人还要我们教你?”乐池拍手赞道。
同时其它房间被这动静引出来看热闹的人,也发出嬉笑声和吹口哨的调侃声。
这些年轻人虽然不待见林晼晚,但与之相比,他们更看不惯这些蛮不讲理空长一身年龄的长辈。
妇女脸上浮现窘迫,眼神飘忽,她看向正看着这边一脸好奇的儿子,随即快步走回自己屋前,一把提起小男孩钻入房间,将门甩得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热闹散场,其它房间的人都收回脑袋关上门。
乐池捡起面膜,愤愤不平道:“这楼里每天都这么闹,她怎么没胆子去冲别人发脾气,欺软怕硬的东西。”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两人头上的房间爆发出一连串咚咚咚的脚步声,伴随几道尖叫传进她们的耳朵。
楼上经营着一间密室,半夜来玩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
林晼晚和乐池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出来。
“真搞直播啊?”乐池探头,看了眼房间里的电脑。
林晼晚点点头,“试试吧,前屋主留下来不要的电脑放着也是放着,我换了一个二手显卡和CPU,勉强带得动一般的主机游戏。我朋友说现在做直播挺火,做起来的话收益很不错。”她笑了笑,嘴角浮现出浅浅的酒窝,“你知道的,我很缺钱。”
说这话时,她目光坦荡,并不窘迫。
乐池没再说什么,叮嘱道:“好吧,你也别太拼,早上这么早起,晚上还要搞直播,睡这么几个小时哪儿够啊。”
“知道啦,你难得调休,快回去休息吧。”林晼晚推着她胳膊往走廊另一头走。
乐池边走边不忘嘱咐:“我跟你说啊,下次她再找你闹,你别这么好脾气的跟她说话,你越示软,她越得意,你要早像刚刚那样支棱起来,她哪里还敢张狂。”
“知道了知道了。”林晼晚心不在焉地听着,这种口头纠纷,她已经经历得太多了,多到近乎麻木。
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讨厌一个人也是同样的。
送回乐池后,林晼晚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虽然隔绝不了楼下酒吧躁动的音乐声,隔壁婴儿的啼哭声,和不知哪个方位传来的年轻男女的吵架声,但她已经练就了一副忽视这些吵杂声音的耳朵。
她快速洗漱好,躺上狭小的单人床。
床是二手市场五十块淘来的铁架床,人睡在上面,稍稍翻身就会发出“咯吱”的刺耳噪音,好在她睡相一向很规矩。
侧着身蜷缩着身子,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确认着兼职群群主私发给她的一条明天兼职信息的工作地点。
市中心一处高档法餐厅,时薪三百,只需要在午间工作两个小时,几乎能抵过普通兼职两天的工资。
这种兼职无疑是香饽饽,兼职群里争着抢着要。
至于为什么最后落到林晼晚身上,大概是她有符合甚至远远超过那条兼职要求的有利条件。
要求上加粗标红着一句,相貌气质出众者择优选取。而兼职群群主是见过林晼晚的,私下和林晼晚相处间对这个本该还在上学年纪就出来工作的女生挺有好感,于是这个兼职消息分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立刻就私发给了林晼晚。
确认好工作地点,再检查一遍闹钟,林睕晚按灭手机屏幕,关灯闭眼准备入睡。
屋里落入一片寂静和不见一丝光亮的漆黑,屋外却仍旧是灯红酒绿热闹不歇的不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