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崇厚没反抗,刘三根一样没负隅顽抗,转眼间就被绑走了。
李成邺看着那些正在忙碌的龟疏军,喃喃地问:“三郎,六叔是不是错了。”
韩平安能体察到他此刻的情绪,甚至能想象到他正准备寻死,沉吟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别哄你六叔了。”李成邺回头看看身后,自嘲道:“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才应景。”
“六叔,没想到你挺幽默。”
“什么叫幽默?”
“这是我独创的词儿,就是会开玩笑的意思。”
“回头教教钰儿,让她也学学幽默,学会了这日子过着才有意思。不能像她娘,只晓得争风吃醋。”
“钰儿是你闺女,哪有让我教的道理。”
“我都点头了,你现在便是她夫君,你不教谁教,她不学你可以打。”
“不行,婚姻大事不能这么草率,你要先把她教好,再把她风风光光嫁给我。”
“来不及了,只能把她托付给你。”
“来得及。”韩平安看着正被押走的钱崇厚等人,低声道:“六叔,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其实钱崇厚也是被人蛊惑的。”
李成邺下意识问:“康有龄?”
韩平安遥望着屯城方向,不屑地说:“康有龄只是个争权夺利的蠢货,他比钱崇厚差远了。至少钱崇厚对你忠心耿耿,对部下更是没得说。”
“除了康有龄还有谁?”
“六叔,你真想知道。”
“我想死个明白,不想死不瞑目。”
“既然想知道,那你暂时不能死。走,一起去屯城,大将军府那边比这儿热闹,不看你一定会后悔的。”
李成邺愣了楞,下意识问:“这么说安伏延也有份儿?”
真是个奇葩,都已经走到这份儿上了,居然还想着安大将军倒霉。
韩平安被他搞得啼笑皆非,只能意味深长地说:“他的麻烦比你的麻烦大,不然林中丞也不会亲自过来。”
李成邺乐了,哈哈笑道:“走,瞧瞧去。你爹请我来看戏,就算死也得让我先把戏看完。”
屯城,大将军府。
宽敞的大院子里点了六堆篝火,大堂里点上了几十根蜡烛,灯火通明,宛如昼夜。
安西大都督府副都护兼安西四镇节度使林志远盘坐在条案前,既没品尝条案上的美酒佳肴,也没有挑灯办理公务,竟在听假道长诵经念咒,并且听得很认真很专注。
使君行驾仪仗浩浩荡荡,即便事先没派人来知会,沿途的戍堡、烽堡也会赶紧来禀报,以便大将军好召集麾下将校、叶勒城的祆正豪商和白云寺的胡僧出城相迎。
林使君这次来的却很突然,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并且是傍晚时分到的。
节度使府的亲兵一来就接管了屯城四门和整个大将军府,未经随行衙推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随意进出。
史泽珊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走又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管家一起帮着张罗美酒佳肴。
没曾想刚准备好,史羡宁、白佐尖、阿史那山和米法台的儿子米提夫竟带着装满各种礼物的驼队到了。连叶勒城火祠的祆祝阿史那赛,都穿上干净整洁的新衣裳来了。
“诸位,安大将军正在回来的路上,这礼数不能坏,请诸位在此稍候,等安大将军回来拜见完之后,本官再帮你等通报。”
“谢谢吴衙推,我们不急。”
史羡宁恭恭敬敬地递上礼单,然后躬身退到一边。
白佐尖、阿史那山和米提夫同样如此。
史泽珊悄悄把阿史那赛拉到角落里,急切地问:“谁叫你们来的。”
“城主府的差役让我们来的,史先生,林使君呢?”
“在里头听假道长讲经。”
“崔瀚也在里头?”
“没看见崔瀚。”史泽珊跟正站在对面朝这边看的史羡宁微笑着点点头,不动声色说:“使君来叶勒不先派人知会大将军府,反倒先告诉崔瀚,这件事有点怪。”
阿史那赛回头看看身后,摸着嘴巴说:“崔瀚和徐浩然他们折腾了十几天也没能折腾出个名堂,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怎么办。”
“先静观其变。”
二人正窃窃私语,徐浩然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捕贼尉居然来了,领着四个游奕人,抬着两口大木箱,直奔大堂。
紧接着,捕贼署的行官余望里和几个守夜人,把四个五花大绑的人关进了西侧的公房。那四个人头上都套着灰色布罩,不但看不清长相,因为离太远都看不清身形。
阿史那赛感觉事情有点不妙,连招呼都没跟史泽珊打便往外走,结果刚出门就被一个亲卫给拦住了。
“吴衙推有令,未经他首肯不得出门。”
“我我想去方便。”
“方便也不行!”
阿史那赛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退了回来。
这也太沉不住气了,史泽珊刚想叮嘱他几句,突然发现阿史那山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满愤怒,连忙装作口干了转身去倒水。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等大约一个时辰,外面传来喧闹声。
走到门边探头望去,只是安大将军和韩士枚等人到了,他们边走边整理衣衫盔甲,直奔大堂前去拜见林使君。
又等于大约半炷香,吴衙推传召众人去大堂拜见。
叶勒的粟特人一向唯史羡宁马首是瞻,史泽珊虽然不是叶勒的粟特人,但在这个场合一样要跟在史羡宁身后。
整理好仪容,排着队,忐忑地走进大堂,在吴衙推抑扬顿挫的通报声中,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吴衙推,请几位祆正祆祝入座。”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