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将落的夕阳远远望去,一半隐在水中一半和海面粼粼的倒影贴在一块,火红翻涌的云层和靛蓝耀眼的大海对比分明却又异常和谐。
和家家户户的院里炊烟一同出现的,还有浣远那隔三差五便要来上一出的怒骂声:“你这个兔崽子,有本事再说一遍,今天真是反了你了!”
“孩他爹消消气,溯溪还是个孩子,她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溯溪你也是,还不快过来给你老子认个错。”一个柔和的女声紧接着响起,在两人中间和稀泥。
“娘,我为什么要道歉,爹不就嫌弃我是个女子,女子怎么了?我有胳膊有腿的怎么就不能出海捕鱼,非得在家织网等着人上门,为别家生儿育女,这般过一辈子。”这话的主人,说话声清脆明亮,带着少年人惯有的朝气和傲气。
这吵闹声引起了周围邻居家的关注,从院里步出门来看的妇人,听着这争吵声,与身旁人闲嘴道。
“又是浣远他们家?这溯溪也是,老大不小了天天和她爹吵,一点姑娘家样子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这丫头今年该有十六了吧,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怎的还这般做派。”
“说起这个,这十里八乡的有哪个和这丫头似的,成日里也不拾掇自己,也不见和谁来往,就那般毛毛躁躁的跑来跑去,当真是不像样。”
“再不像样,严家都已经上门提亲了,这严家的大郎前几日进京赶考,那可是冲着金榜题名去的,到时候严家这身份水涨船高,这浣家也能跟着沾光。”
“诶,你说我就纳了闷了,这严家怎么就看上了浣家,不然我家那闺女我也想着能上门说亲试试。”
“溯溪那娃再不成样,她老子那可是咱村捕鱼的一把手,而且早些年有个京里来的教书先生在她家住过几年,说是身份不一般,严家这几年卯足了劲往镇上去,想为他家大郎以后的前程打点,说不准就是看出了其中的道道。”
“嘭!!!”一声重重的撞击声,打断了妇人间的闲话,互相对了个眼神比划了几下,不再言语归家做饭去了。
浣溯溪将自己的房门狠狠甩上,听着她爹在堂内粗重的喘息声和母亲叹息的低语,想起今日早些时候的光景,两人笑着将村里的张媒婆迎出门的画面,眼眶就是一涩。
她挪着步子来到床前,咬着唇半晌硬是将泪意逼了回去,一头栽倒在床上,扯过一旁的被子闷住脑袋,然后一拳打在厚实的被子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心里越想越觉得委屈的浣溯溪,闷在自己的房里,没应母亲唤自己吃饭的呼唤声,复又听见了她爹的低哼:“别管她,爱吃不吃,饿死算她本事。”
霍然从被中直起身子,浣溯溪想也不想就要冲出去和她爹理论,脚一触地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揉揉眼扯下了手腕上的发绳,将自己纷乱的头发扎在脑后,露出一双清澈灵动的双眸。
浣溯溪的双眸眼角微微上翘,平日里木着脸的时候,眼神流转间带出总是带着丝丝冷冽的锐利,垂眼时却又忽而显得娇俏内敛。
她轻脚下了床,然后钻入床底,用绑在床脚内侧的匕首嵌入地板的缝隙,轻轻一压刀柄,面前的木板就被撬开了一个空隙。
浣溯溪将木板轻手移开,木板的下方有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些物什,她将大部分的东西拿出,然后将木板移回原位,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吓得她心头一突,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门外的脚步声在她的房门口短暂停留复又离去,浣溯溪轻轻的吁了口气,随即感到心中酸涩,她大抵能猜到,应是她娘亲想来劝和。
视线落到手边的匕首上,浣溯溪的眼神又坚定了起来,她爬出床底,将拿出来的物什放入包袱内打包好,再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浣溯溪坐在门口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天色,仔细听家里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嘶”的一声抽气声,浣溯溪咧嘴揉着被门框磕疼的后脑勺,彻底赶跑了涌上的睡意。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原本就没点灯,这时窗外月光正盛,已是月上中天。
细听了下门外的动静,发现一切都静悄悄的,浣溯溪起身将匕首别在腰间,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外头也是漆黑一片,长出了一口气后,一阵响声打破了夜里的寂静。
浣溯溪慌忙转身蹲下捂住肚子,饥饿感越发明显,趁着肚子还没发起第二波抗议,她抓起桌上的包袱轻脚出了门,调头去了厨房。
原本只是想找点吃食垫垫肚子,却意外在锅内看见用碗倒扣盖着的餐食,由于碗身一半浸没在水中,手指触碰之下还能感受到些许余温,显然是母亲特意留的。
浣溯溪低下头静默了片刻,抓起最上层压着的饼叼在嘴中,将锅盖合上,蹑脚出了自家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