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拿起针囊,跟在丫鬟身后,再一次来到孟府的书房。
不同于先前的昏暗,今日屋内的帷帐尽数收起,日光透过窗扇照在地上,空气中残留着浅淡的梨香。
最开始忍冬还以为是自己闻错了,等她瞧见那只摆在案几上的熏球时,才明白甜梨香究竟从何而来。
青年坐在案几前,正在翻阅一卷兵书,听到动静后,他随手将书页阖上,抬眸望着忍冬。
“陆大夫,今日该施针了。”
忍冬点点头,三两步走到魏桓身边,轻车熟路的将他右侧袖襟拉高,余光瞥见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痕,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
“身体发肤皆是父母所赐,如今为了解毒,陆某不得不损伤孟公子的躯体,若您觉得疤痕碍眼,我可以配制一种药膏,有祛腐生肌的疗效。”
“无妨。”
魏桓低笑一声,拒绝了忍冬的提议,他早年在沙场征战,哪次受伤不比这放血之法来得重?更何况他又不是终日将之乎者也挂在嘴边的酸儒,怎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忍冬没有多劝,两指捏着一根银针,精准刺入穴位当中,将毒血逼了出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魏桓忍痛的功力更上一层楼,眼下他除了身躯紧绷以外,再无其他异状,甚至唇角还勾起一抹弧度。
“陆大夫是在研制新的药粉?”
听到这话,忍冬只觉得一股热意直往面上涌,她的确在配制冬雪通窍散,但这种药粉却对青年体内的淤毒无益,仅能用在面有瘢痕的病患身上。
将女子羞赧的模样收入眼底,魏桓笑意更浓,他曲起指节轻叩桌面,刻意拉长语调问:
“陆大夫医术超群,那药粉必定不是凡物,不知它有何功用?”
忍冬一直觉得面前的孟公子是位难得的好主顾,即使被奇毒缠身,也没有怨天尤人,对医者十分客气有礼,出手也很是阔绰。
这样的男子必定心胸宽广,不会跟她计较,因此忍冬也不打算扯谎,只硬着头皮解释:
“药粉名为冬雪通窍散,能够祛除瘢痕,一般而言,女子用的偏多些。”
魏桓剑眉微挑,状似无意的问:“若我没记错的话,拔出毒素除了施针以外,还需以汤药辅助,陆大夫可曾配好药方了?”
近段时日,忍冬虽然被闻家的糟心事折腾的心烦意乱,但她却没有忘记医者的本分,每天夜里都在翻阅医书,想从中找到解毒的法子。
可孟公子所中的剧毒委实诡异,如同压抑着狂骤波涛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不知何时便会彻底爆发。
即便他的症状与先前那名乞丐相似,却并非完全一致,忍冬必须得对症下药。
她却不知,早在魏桓回到镇南王府后,就有神医为其诊治,用了无数种方法,虽然没有完全解除肤毒,也比初时强了许多。
可惜神医对他的头疾束手无策,而陆忍冬身上的香气却有缓解的功效,否则魏桓根本不会强忍疼痛,前往宝济堂找到了她。
比起那些在官场上浮沉多年的老油条,忍冬的心思堪称简单,想法全都写在脸上,看上去全无城府。
可她越是如此,魏桓的怀疑越发深浓。
毕竟打从那个荒唐的夜晚开始,陆忍冬就已身在局中,眼下她表现出来的无辜模样,也许不过是做戏罢了。
垂眸望着殷红的血线,魏桓不禁思索,忍冬究竟和京城的人有何瓜葛?她接近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越想男人那张俊脸便越是扭曲,忍冬似是察觉到了危险,连连后退,水莹的杏眼直勾勾的望着魏桓,颤声解释:“孟公子,您体内的毒性太过诡异,暂时还没能配好药方,不过我已经有头绪了。”
魏桓身量颀长,比寻常男子高出不少,即便端坐在忍冬面前,那股极强的压迫依旧不容忽视,再加上那股子浓烈的血气,让她不由升起几分头晕目眩之感。
“头绪?”
“正是,陆某月前曾救治过一名乞丐,同样身中剧毒,甚至他的情况比您要严重许多,几次险死还生,当时我给他用了一剂药,辅以放血之法,才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既然如此,陆大夫为何从未提起过这道药方?”魏桓佯作疑惑。
忍冬腰背挺得笔直,急声分辩:“那名乞丐危在旦夕,若是不用药,恐怕活不过三日,因此陆某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用虎狼之药保住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