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接过剑,听到阿岁又小声说:“其实刚中毒那两天,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去了。听不到看不见。”叶鸢转过头凝神看他。阿岁不好意思的笑笑,低下头去:“本以为也就这样了,这辈子回不去家,客死他乡。若不是姐姐救了我,今日我哪能还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练剑。眼睛能看见的那一瞬间我还没有这样真切的感受,”阿岁的目光看向叶鸢手中的剑,“刚才练剑的时候我才真真正正的觉得,我是真的活过来了。”
叶鸢心疼的看着阿岁。若是自己没有一念之差把阿岁捡了回家,哪怕他那两日运气好,能得了好心人给的吃食,也一定活不过冬天。想来下毒的人就是想将其置于死地,却还不想阿岁死的那样痛快,非要践踏其尊严,给他活的希望,又让他在绝望中死去。
毕竟,以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即使对这样一个又聋又瞎的少年动了恻隐之心,也很难能下定决心担下这种没有任何好处的负担。说白了,不过是平添累赘而已。
还好当时自己把他捡回来了。
阿岁看到叶鸢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心中不合时宜的有些欢喜,也有些愧疚。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和身边人诉苦的人。母亲曾说自己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明明是兄长从小更调皮些,但是母亲最担心的是自己。方才练剑的那种舒畅感,恍如隔世,宛如新生。自己在那一刻就突然想对叶姐姐说些什么,说些什么都好,让她可怜可怜自己,心疼自己。这样就能多从她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在意。即使叶姐姐对自己已经太好太好,可是在眼睛好了之后却产生了新的危机感。自己其实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叶姐姐身边了。
叶鸢认真而又端正的在纸上写道:“都过去了。以后都是新的生活。”
阿岁笑着应了:“叶姐姐说的是。”
叶鸢拍了拍阿岁的肩膀,转身去练剑。她没有注意到,阿岁在她练剑时,从她扎好的纸册里面拆出了两张纸,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
练剑过后阿岁帮着叶鸢做了早饭。两个人之间那种因为阿岁眼睛好起来而产生的尴尬似乎在这一清晨消弭,甚至比之前更加亲近了些。
叶鸢看着阿岁动作麻利的烧火,心中不免惊讶,对于自己之前的判断更加怀疑了几分。谁家的小少爷还需要烧火啊?手上动作倒是没停,麻利的把前一夜泡好的掺了一小把白米的小米倒入锅里煮上。
叶鸢把馒头热上,鸡蛋煮好,转过身来发现阿岁认真的注视着她。叶鸢莫名有些不自在,掩饰般的对着阿岁投去疑问的目光。阿岁会意,摸了摸鼻子,温和的回答:“我从未做过饭,想看看叶姐姐是怎样做的,以后也能帮得上忙。”
叶鸢没觉得意外,甚至还因为阿岁不会做饭这件事更贴近自己的猜测而在心中暗暗点头。叶鸢在纸上写道:“君子远庖厨嘛,这种琐事一般女人做就好了。”
阿岁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没说出口。
两个人坐下吃饭的时候,阿岁一直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馒头都抵在了下巴上自己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往嘴里送。叶鸢伸手在阿岁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叶鸢看着阿岁茫然的看向自己,在纸上写道:“想什么呢?”
阿岁白皙的面颊上染上些许粉色,张开嘴一字一句的说道:“做饭不是一定就该女人做的事。”叶鸢没想到阿岁认真到都过去了好半天了居然还在想这件事,她挑了挑眉,示意阿岁继续。阿岁看着叶鸢没什么反应反而有些着急:“民以食为天,做饭不是男人不可触碰的事。不能理所应当的觉得这些小事就是女人才该做的。”
叶鸢有些诧异,阿岁不是女孩,也不会做饭,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这么纠结。
“我有一个认识的阿婆,她在军营的伙房工作。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做着普通的饭菜,但是战时伙房的饭菜供给对于军队来讲十分重要。听她说军营的伙房师傅有男有女,大家都是分工做着同样的事。叶姐姐,在这种差事上是不分男女的。”
叶鸢甚至没听明白阿岁想说什么。自己不过是随口应和,也不知阿岁突然讲这些做什么。自己倒也没说这做饭的只有女人,宫里的御厨,自己居安楼的掌勺,不都是些男人。
阿岁对上叶鸢那种“你在干嘛”的眼神,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混乱,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讲述道:“阿婆的夫君是个酒鬼,每月都会拿走阿婆手中的月例。阿婆有时得了伙房剩下的饭菜拿回家给两个孩子,可通常两个孩子一口都吃不到。后来酒鬼的胃口和胆量都被撑大,找阿婆要钱甚至都找到军营去了,在军营伙房闹得不可开交。”
阿岁顿了顿,叶鸢写道:“后来呢?”
阿岁面无表情的说:“阿婆得知自己的女儿在酒鬼夫君喝酒时,打来的洗脚水不够烫,直接被酒鬼扔出去的酒坛子砸死了。事情闹得大了,甚至惊动了将军。将军问罪时,那男人哭着嚎着说自己的婆娘就是个做饭的,在军营做饭挣下来的银两本就该是自己的。这是他的家事,做饭和上交钱财本就是阿婆该做的。”
叶鸢从认识阿岁开始,还从未见过阿岁这样冷漠的神情。叶鸢心神一动,好似想通了什么,但是仔细捕捉却又抓不住头绪。继续问道:“将军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