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生性警惕,一般都会拒绝陌生人诱拐,白靖文看它不为所动,就想摸过去先把门关了,然后看看能不能出其不意把猫抓住,就算抓不住也给它逼到厨房里去,火烧过来它自己会跑出去。
白靖文便贴着墙壁过去,这狸花感受到了他的好意,没有跑出门外,而是小心翼翼往屋子里挪移,白靖文相当欣慰,当他越靠越近,门口的电闸闪了一下,在黑烟中爆出一大团电弧火花,这种老居民区什么潜在危险都有。
白靖文临危不乱,给了一个挥手的大动作,把狸花吓到厨房去,他自己也赶紧往厨房跑,这时,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根本无从分辨,身体陡然僵硬,整个人先痉挛振颤,随即变直了,像一条被冻硬的冰鱼。
这是典型的触电症状。
白靖文心想:“操——!”
他极少说脏话,但很讽刺,这成了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随后他失去了意识。
……
七月流火。
这个成语是说农历七月过后,“大火星”逐渐向西方偏移下沉,节气开始由夏入秋,天气也便由热转凉,故此,七月流火意指天气凉爽而非相反。古人诚不我欺,七月过后,即便是午时三刻,金乌正悬,大宁朝的明京城也不再酷热难当了,反而有丝丝凉风吹送,预示着秋神临凡。
然而作为中央官署之一的翰林院此时却是火急火燎,说是火燎再写实不过,因为翰林院的案牍库走水了!
此事非同小可,要知道,翰林院是皇朝人才储备地,天下文脉汇聚处,翰林院中的官员是历年科举殿试之后选拔上来的读书种子,负责替国朝修撰史书、为皇帝起草制诰诏敕等等,所以翰林院案牍库失火不仅仅是损失一些公文卷宗这么简单,背后的象征意义才至关重要,若是处理不当,什么“天降业火,焚绝文脉”的流言蜚语未必不会传出去,严重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将舆论往“天象灾劫”、“动摇国本”之类的方向带,保不准会牵连多少人。
事关重大,为了妥善处理,也尽快把黑锅扔出去,一众庙堂高官心照不宣,命大理寺和刑部的人迅速锁定了“罪魁祸首”,把翰林院失火的第一责任人,也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直接押到了文华殿外的宽坪。
这位状元郎此时躺在一副担架上不省人事,衣衫凌乱,面容焦黑,俨然是烧得不轻。
要说他命不好吧,他二十四岁便大魁天下考中状元,这是多少读书人祖坟冒多少青烟也换不来的紫微星命格;要说他命好吧,这才刚当上状元便做了纯纯的冤种!
按照大宁朝祖制,每月的二日、十二日、廿二日称为“经筵日”,这一天皇帝亲自带领太子和诸位受宠的皇子御临文华殿,听翰林学士或者朝中其他大学士讲解四书五经等经典要义,今天恰好八月初二,翰林院那些侍读、侍讲以及学士都去了文华殿参加经筵,便让这位新科状元在翰林院留守当值。
兴许是他中状元后,家里那些祖宗过于激动,祖坟冒出的青烟没收住,连带把他负责的翰林院也给点了,一把无名火在翰林院案牍库烧起,烧掉了他的锦绣前程——大火是在他当值期间烧起来的,他当然是第一责任人。
因为是经筵日,此时的文华殿内除了宣和皇帝以及皇族后嗣,还有满堂朱紫,这些庙堂高官心里各有盘算,这时眼观鼻鼻观心,都等着殿外那位倒霉蛋醒过来。
早有内侍官叫了太医院的御医过来,御医正要施针救人,倒霉蛋的胸口自行起伏了一下,随即他翕动嘴唇,忽而张开猩红双眼,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出了好大一口漆黑污秽物,分不清是浓痰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御医赶紧帮他顺气,然而不待他稍有好转,一旁的内侍官便急切提醒:“白殿魁,赶紧向皇上磕头请罪!”
白靖文:“???”
磕什么头?
请什么罪?
自己不是被电了么?
电出幻觉了?
“咝——!”
他龇牙咧嘴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幻觉!痛!全身多处皮肤火辣辣的痛,还带着一股浓烈的烧焦味,这完全符合他被电死之后又被大火焚尸的情况,那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但他先不追究这个问题,忙问眼前这个长得很像古代太监的小太监:“猫呢?猫救出来没有?”
内侍官直接发懵,用眼神向御医求助,以便确认状元郎是不是被烧出了癔症。
御医正要探脉,白靖文陡然用双手捂住了脑袋,大量的记忆片段浮光掠影般灌入他的意识海洋,混乱、躁动、头疼欲裂!迫使他发出一串“啊”的痛苦哀嚎,随着大量信息不断注入,他被迫接受了另一个“状元白靖文”的全部记忆!
“白靖文,字辨非,京兆人。宣和十五年殿试得中鼎甲状元……”
也就是说,他因为在火场救猫死去,再醒来时,他的意识巧妙地取代了异世界另一个因为火灾殒命的状元白靖文,他穿越了!
旁边的内侍官和老御医被他这么一通发作,吓得连忙扛医箱逃跑,白靖文不理会这些,他先检查自己的伤势,还好,烧伤的地方多在手上,不算太严重,不过他现在的处境却相当严重!
因为刚才那一通失仪,即便贵为当朝状元,文华殿里那位宣和皇帝也不再给他辩解的机会。
大内监从里边出来,在大殿门口尖声高唱宣和帝的口谕。
“翰林院失火,翰林修撰白靖文难辞其咎,即命御前禁卫打入诏狱大牢,着刑部、大理寺查明起火因由,论罪发落!”
“论罪”一词用得微妙,论罪发落不是听候发落,论罪说明白靖文已经有罪,只是还没定罪,旁边的内侍官、老御医,包括文华殿中那些庙堂高官纷纷向白靖文投来各色眼神,无动于衷有之,幸灾乐祸有之,哀婉叹息少有之,白靖文久久不动弹,既然获罪,小内官也不给状元公面子,催促道:“还不下跪谢恩?!”
两个身穿圆领青袍,腰夸锻刀的御前禁卫绕到白靖文身后,只等白靖文“认罪”便将他扭送大牢。
一时间,偌大的文华殿宁静了下来,都等着白靖文认罪谢恩。
白靖文从来不是那种不做挣扎便束手就擒的人,他迅速反应,加快思索,大量调取状元白靖文的记忆,特别是关于今天在翰林院起火前后的信息,他虽然不是专业刑侦口的警|察,但基本的刑事侦查能力和案件推理能力远超常人,无数的要素在他脑海里跳跃、分离、聚合、筛选,最后汇成一条细密的线——
就像福至心灵时脑海里瞬间闪亮的光点!
当两个禁卫贴上来,强迫他下跪认罪,他忽而抬手制止,大声道:“慢着!这场大火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