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本顾柠西只是想悄悄地回来,拿上东西就走,绝不逗留。
但是原本放在房间里的玩偶娃娃不见了。
窗户是关死的,不可能有人进。
可能是她记错位置了吧。
窗帘半开,月色如水洒落,房间内的物件仿佛披了一层纱。她开始四处翻找,没弄出一点动静。
别墅里一片死寂,连蟋蟀蝉鸣都停止了鸣叫,她只觉得瘆得慌,又不敢一个人去徐筠父母生前的房间找。借着手机的光源,她停在了徐筠门口。
可能是徐筠把她的玩具拿走了?
可是他拿她的东西做什么?他向来看不上眼。
从门缝看过去,徐筠的房间也是黑黜黜的。
不太对劲。
她伸手推门,没想到真的推开了。
光线不太好,顾柠西走的很慢,努力适应里面的暗度。
正中央的席梦思床垫上躺着个人。
加厚的黑天鹅绒毛被露出一角,正好能看到一截手腕,骨骼修长,清朗从容。
是徐筠的手。
他睡着了,手指不自觉松弛着。身下嵌着碎钻的毛绒床垫闪着光。
这样一看,他仿佛是睡在了繁星闪烁的夜空里,栖于柔软的云团之上。
偶有窗外的车灯照过来,他的侧脸就在黑暗与街边灯光的交织变换中,轮廓清晰可见。
顾柠西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借着那光,看清了书桌上散落的安眠药盒。
新拆的封,药瓶已空。
那一刻,顾柠西肾上腺素飙升,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往后退。
她开始尝试唤醒他,然而无济于事。
他吞了一整盒。
不要命了。
她这辈子都没有跑那么快过,去喊人帮忙的时候,耳边呼啸的风也没有那么冷了。只感到心脏在怦怦直跳。直到把人送到抢救室,她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站也站不住。
上一次是徐若川,这一次是徐筠。
她亲眼看着自己身边最后的两个人躺在冰冷的医院里。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想不开呢。
是她临走前哪句话说得太过分了吗?顾柠西完全揣测不到徐筠的想法。
医生说他用药量极大,边检查边摇头,“这孩子还是空腹服药,从一开始就没留退路,对自己真够狠心的。”
“好在送来的及时,没有脱离最佳抢救时间,就是后续的治疗要吃不少苦头。”
顾柠西紧张到极点:“拜托你们了,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又是洗胃,又是透析,徐筠在医院里待了七天,顾柠西就往医院跑了七天。
后来徐筠终于悠悠转醒。
他看见自己置身病床,浑身都是双氧水的气味,黑眸茫然了一瞬,又立刻恢复到死一样的平静。
旁边是小脸发白的顾柠西。
“终于醒了?”
顾柠西心态良好,端来一碗清粥,“幸好我回去了一趟,不然你现在就要躺在棺材里了……”
“赶紧好好吃饭,争取早日出院,要不然我再把你送进医院,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输液输了好几天,你好像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饿不饿?是想先喝点水还是直接喝粥?”
她吧啦吧啦念叨一堆。
这几天实在是太寂寞了,根本没有人和她说说话。
徐筠醒了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有活力起来。有种努力没有白费的兴奋。
醒了就说明没事了,她开始着手准备接他出院。
徐筠盯着那碗白粥发愣,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一样,还没有适应这个次元。
他不声不响地接过粥,一点点往嘴里送。
味同嚼蜡,胃里毫无知觉。
顾柠西还想说什么,脑子里又想起护士交代她的话:
“患者康复后,家属要做好心理护理,尽可能地从根源上解决病人的思想问题,否则很有可能出现第二次自杀。”
顾柠西心里警铃大作,她乖乖闭了嘴,换成在心里默念。
直到把徐筠整个人翻来覆去吐槽了个遍,解了气,她才心平气和地挂起职业性微笑。
出于道义,她要充当一阵子心理医生的角色。
“没事的,哥哥。”
这是她第一回叫他叫的这么温柔。
还有那么点生硬。
徐筠半躺在病床上,闭目塞听。
她严肃地把手搭在他的手掌上,强行刷存在感:“我可以理解你内心的痛苦。”
虽然她什么也没理解。
“我永远是你的妹妹,我一直都在,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我有个朋友他以前也是你这个样子,在冷静了几天之后就好多了。活着多好,是不是?遇到天大的坎,没有过不去的,再不济还有我给你出谋划策。”
实际上她并没有“那个朋友”。这只是医生教给她的共情方式,据说这样能更容易卸下病人的防备心。
最后一步,是展望美好未来。
她攥紧他的手腕,好似这样就可以传导给他新生的力量,为接下来的劝慰做个铺垫。
只是她才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就立刻被打断了。
徐筠忽然抬头,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一双黑灰的瞳仁定定的望着她:“是啊,我家世显赫,年纪轻轻便继承巨额家产。”
顾柠西赞同点头。刚要张口,他又道:
“样貌过人又尚未婚配,是个女生见了都会喜欢。”
顾柠西继续点头。
徐筠:“可以说前途似锦,未来不可限量,只要活着,必将大有可为。对不对?”
“啊……对、对、对。”
顾柠西连连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她的词儿被抢完了。
她第一次见徐筠说这么多话。
口若悬河,字字珠玑,把她说到无话可说,难为他大病初愈头脑还能这么有条有理。
“你看你自己都知道,所以说嘛,不要想不开……”她讷讷道。
徐筠靠坐回去,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