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再给你。”
顾柠西踮了踮脚,看见他桌上的一摞书,“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她溜到桌旁,抱起书桌上已经整理的教辅材料,笑得很甜:“谢谢哥哥,哥哥对我最好了。”
徐筠办事她放心,效率就是高。
书库离得有点远,看这速度,得是给她空运过来的吧。
她拿着书准备走,又猛然停住脚步,尴尬地摸摸脑袋:“那个,我还是睡不着。”
徐筠拉开抽屉,拿出白色小瓶晃了晃,眸底黑润,“你也要来一片吗?”
又是安眠药。
敢情之前在医院吃得苦头还不够。
“那个吃了……不好吃。”顾柠西眨了眨眼,说得毫无气势,“你把药放下,以后也不要再吃了。我去给你买褪黑素软糖,那个很好吃的。”
徐筠摇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黑眸尽头是幽幽的漩涡。他没有挑剔顾柠西的避重就轻,脸上是天衣无缝的冷静:“离开安眠药,我睡不着。”
“你试试啊,你又没试过,真的很管用的,比安眠药好吃,像糖一样。”顾柠西伸手比划了一下,可她两手空空,毫无说服力,然只好就那样后僵立着,左看右看,在留下和离开之间纠结。
徐筠点头,站起身踱步至她身旁。顾柠西在装傻,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片刻,徐筠先开了口:“有事?”
开始了,开始赶人了。
她要是现在出去买褪黑素,回来之后可能连家门都进不来。徐筠巴不得她能早点离开这个房间呢。
她进退皆难,索性蹲了下来,叹口气,“我刚刚梦见叔叔了。”
徐筠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理智压住情绪,声音冷寂下来:“你刚才不是睡不着?”
顾柠西呆呆点头:“是啊,这个梦可短,醒了以后就睡不着了——你说会不会是他想我了。”
“不是他想你了。”徐筠点明。
顾柠西自顾自点头,“嗯,不是他想我了,是我想他了。”
察觉到徐筠似笑非笑的神色,她再次叹口气,“你别不信啊,我还梦见你了呢。”
徐筠淡漠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指腹纹路细腻,被昏黄的光打上一层温润。
“你梦见我什么?”他眉梢一扬,“是跪在大雨里,还是冒着风雪去给你买药?”
此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但整个天空仍然是混沌朦胧的青色,窗边偶尔传来一声汽车车轮碾压过路面呼啸而过的声音,清晰又透彻,世界从夜的死寂回到昼的真实。
顾柠西迅速站起来,迈着小碎步贴近他,友好地抱了他胳膊一下:“才不是呀。哪有你说的那么惨,我梦见我们——就像这样。”她晃了晃他的袖子,“我挽着你,我们一起往前走,一起去找他。”
她察觉到徐筠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又迅速恢复自然。
她继续叹气,放开他。
乖乖蹲回角落里,重新变得无害而礼貌,“我知道你不习惯我的存在,你也不喜欢徐叔叔。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以后你还能依赖谁呢?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家人吗。显然没有,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
“而且在梦里,我还对他说,一定会照顾好你。”
徐筠走过去,想要拉她起来。
哪知顾柠西立刻歪倒,赖在地上,像一条盘踞在毯子上的八爪鱼,牢牢吸住自己的地盘。
他停下脚步,看着这滑稽的场面,嘴角竟有些许冷淡的笑意。
顾柠西理不直气也壮:“今天我就在这儿打地铺睡了,反正有我在,你别想私自藏安眠药。”她冲他挤眉弄眼,“我还没在你房里睡过呢,说不定有人陪着会睡得更香?”
她已经打算好了,危险药品不能留。
等到夜深了她就偷偷翻他抽屉,争取把剩下所有存量销毁。
因为现在徐筠是个危险分子,很有可能像医生说的那样,搞第二次自残行为。
她已经看到了报刊上的新闻。
徐氏集团在徐若川走后一夜间分崩离析,留下一地狼藉。企业经历了数轮明争暗斗后,元气大损,几乎到了倒塌的边缘。
徐筠之前说的没错,公司很可能败在他手上。
只是他当时阐述得那么轻描淡写,她一度轻视了这句话的重量。
公司元老大部分都是徐家旁系亲信,有时候人为了利益,是不会顾及情分的。她不知道徐筠做了什么,在短时间内,竟将一些徐家的长辈送入了牢狱。
虽然她和那些徐家长辈未曾谋面,但在徐家,他们肯定是看着徐筠长大的。
不久以前,他们一定还相伴参加了徐若川的葬礼。在徐筠主办葬礼心情压抑之时,那些前辈一定梳洗得体,一身黑色,代表徐家亲人来墓前凭吊。他们也一定拍过他的肩膀,说他是个好孩子,然后悲痛地安慰他撑下去。
转眼间,商界如战场,他们将刀刃对准了初生的幼虎。却没想到徐筠并非善类,转手开始构陷大局。
他把一切做的不露声色,连她也未发现他情绪上的端倪。
如果说,徐若川的离开,算家破人亡的悲剧。
那么整顿即将崩溃的家族企业,对他而言,就是要直面众叛亲离。
一个心理健康的人尚且不能够连续遭受两次打击,何况是徐筠这种本就有心理缺陷的人。她原本以为把他从医院救回来就没事了,却没想到他的身体恢复了,心理却没恢复。他依然留着那些药物,时刻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对他的关注永远不够,每次都是出了事,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明明在梦里答应了徐若川,会好好照顾他。
可是徐筠遇难,她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