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摇微和太子妃都露出讶色。二人回头,瞧见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圆脸杏腮,白肌乌发,娇艳中带着凌厉。她着一袭胭脂色宫装,后头乌压压一片宫女,气势非凡。
“原是永乐殿下。”太子妃立时叫出了名:“这般模样,是发生了什么?”
“和你没关系。”永乐公主一贯的娇蛮,叉着腰狠狠盯向秦摇微:“秦摇微,你不过是个前朝留下来的孽种,还真把自己当成尊贵的郡主了?连我的人你都敢沾染?”
“你的人?”秦摇微颇有些纳闷。
“锦宁侯魏况,那是本公主将来要嫁的人!”永乐公主显然气得不轻:“今日他原本是要来见我的,却被你顶替了,是不是?”
秦摇微嗤笑一声:“永乐公主真是胆大。国君嫡女,竟将一个外姓臣子挂在嘴边,张口婚姻嫁娶。莫非,皇后娘娘便是这样教人的?”
“你……你敢指责我母后的不是!”永乐公主气坏了:“我母后哪怕平日礼佛不出,也还是这六宫的主子。而我是母后唯一的女儿,可比你这种不明不白的外姓人要尊贵得多!”
“永乐公主是尊贵,我哪里比得过您?”秦摇微勾唇一笑:“只是那锦宁侯好像对您不大中意呢。他见了我,便说……‘还好来的是您,不是永乐殿下’。”
这话,魏况自然是没说过的,是秦摇微胡编乱造。但她不介意,也期望那魏况别在意。
轻飘飘一句谎话,就将永乐的怒火激得乱蹿。她不顾身旁宫女阻拦,上前便要拉扯秦摇微:“我不信,他怎会这样说我?锦宁侯还在东宫未走,我俩一起找他去!”
永乐的宫女都面露焦色,可却个个都不敢拦。永乐身份尊贵,是皇后嫡出,颇得宠爱,平日肆意胡闹,脾气骄横,若是惹了她不快,定会被她用鞭子抽到毁容。而被她用鞭子抽了,那是没处说理的,永乐的生母——皇后娘娘潜心礼佛多年,压根不会来管宫人的死活,顶多叫下头的人仔细顺着永乐,不要叫公主不高兴。
秦摇微侧身一躲,便避过了永乐的手掌,反让永乐站立不稳。她气定神闲,正想说话讥讽两句,身旁却忽而传来“哗啦”一声落水重响——竟是没站稳的永乐,情急之下去抓拽了太子妃的衣裳,反倒将太子妃扯入了水中!
水花飞溅,太子妃惊惶地在水中扑腾,花容变色,锦鲤们骤然被惊,纷纷游远,躲入了群石之后。岸上的永乐倒是站稳了,见此情况也面色发白,而永乐身后的宫女们,则尖叫起来,一副失措模样。
“还不救人?愣着做什么!”秦摇微呵斥道。
可偏偏永乐也好,宫女也好,都被吓傻了似的动也不动!眼见得湖里的太子妃挣扎得越来越厉害,还呛了水,秦摇微索性脱了披风,纵身就往水里跳。
噗通!
刺骨的冷意从水中漫上来,秦摇微立刻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东宫外的那场雨中,让她恨不得现在就立刻上岸去烤火。但她克制住了冲动,游近了太子妃,想将她拉上来。
太子妃惊慌失措,一身华服泡了水愈显厚重,将她往下拖拽,她只余一颗脑袋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秦摇微几度想抓住她,都被她乱打的手给拍开。好不容易,秦摇微才抱住了她,拖着她往岸上去。
太子妃的衣服太沉,秦摇微又是刚病愈不久,体力颇有些撑不住。好在湖小,她很快就近了岸。眼见得两人都要上去,原本呛水昏沉的太子妃忽得开始挣扎,竟将秦摇微往身后推去!
秦摇微提防不及,被她狠狠地推回了水中。而太子妃则借着这股力,攀在了岸边。一群宫女如梦初醒,急哄哄拥过来:“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
没人分神去管还未上岸的秦摇微。
湖水迎面而来,骤然淹没她的头顶。这一瞬,黑暗的恐惧忽然涌起,秦摇微的眼前浮现出了诡异的幻象:一双绣鞋,吊在她的眼前。阴风吹来,那绣鞋摇啊、晃啊,被她手里的蜡烛照得发白。
娘……
秦摇微发起了抖,人径直往下沉。就在这时,一只小小的、细嫩的手抓住了她。秦摇微抬头,看到了樱桃焦急的脸:“殿下,你快些上来吧!”
哗啦一声,秦摇微被樱桃拖上了岸。身体瞬时变重,像是有无数石头落在了她身上。额前的发丝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浑身阴湿,被水泡透的衣服像是死掉的鱼的鳞片,紧紧地黏在她的皮肤上。
太子妃早被湿淋淋地拖上了岸,咳嗽两声,苍白的小脸一歪,人就昏了过去。
*
东宫。
炉烟微灭,宋取予倚在书案后,修长手指把玩着一枚玉佩。啪嗒一声响,他将玉佩扣在桌上,抬眸问跟前的亲信:“随潮,你觉得锦宁侯方才的话,有几分可信?”
他的桌前站着个面色寡沉的青年,五官疏淡,丢进人群里便再寻不出。他是太子心腹门客之一,说话很有分量。
“臣以为,锦宁侯之言,并非托辞。”李随潮低声道:“锦宁侯府原本打的主意,无外乎是扶持六殿下,取您而代之。可六殿下如今醉心酒色,早已成了个废人,他们想来也不愿多浪费时光。”
“倘若早几年向孤示好,孤尚且愿开恩接纳。但如今才来,怕是有些迟了。”宋取予低笑起来:“锦宁侯府,迟早要消失在这京城里。”
“太子殿下说的是。只是,如今尚不是动锦宁侯府之时。魏况势大,若不剥其羽翼,削其筋骨,便无法彻底将其拔除。在将侯府连根拔起之前,切不可打草惊蛇。”
“那卿的意思是?”
“殿下不如答应锦宁侯之请,赐婚以示好。”
“……”闻言,宋取予的面色略略沉了下来。“嫁个宗室女儿给他,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不识趣,竟挑了阿扇。”
“安华郡主美貌,想来是锦宁侯原本就倾心于她。”顿了顿,李随潮思忖道:“这桩婚事,说来倒是划算。毕竟安华殿下如今是二嫁,没得多选。但若换了其他的宗室女子,恐怕就会心生不愿了。”
宋取予仍旧阴沉着面色,道:“他也不曾多见过阿扇,怎敢?还是他当真以为,凭借锦宁侯府的权势,阿扇就会如那些庸俗女子般倾心于他?”
见宋取予面色不好,李随潮心底微噔:“殿下觉得此事不可?”
话音刚落,书案后就传来啪的一声轻响,脆生生的,叫人心弦一紧,竟是宋取予手中的玉佩被折为两截。
宋取予攥着碎玉,语气阴鸷道:“满朝文武多少求娶阿扇的人,所递折子都到不了孤的案头。他便是再愚笨,也该知悉这是何意。他如今竟敢与孤争夺,想来原本就是存了挑衅之意。”
“可安华殿下她……”
李随潮正想再明辨一番利弊,外头传来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声音:“太子殿下,不好了!安华郡主她……她竟将太子妃推落水中!太子妃呛了水,如今昏迷不醒!”
“什么?”宋取予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