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先生姓张,身形消瘦,言谈举止却仍然矍铄,他摇头晃脑地给在座的几位郎君讲解着八股策论,目光扫过伯府表姑娘那,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只见这表姑娘的丫鬟时不时地给春桥添热茶,到现在,居然直接给主子捶起腿来。
这表姑娘未免太娇贵了点,他向来是不太喜欢这种娇里娇气的女子。
张先生还在太学教书时,曾经在江南游舫那收过一个扬州的瘦马,小姑娘也是这样柔柔弱弱,被一个满腹肥肠的纨绔叫嚣着要抢回府里去做暖床的洗脚婢,他见小姑娘脸色都吓白了,就好言救下了她。
后来他把这瘦马带回府里,结果她却在他房里的另一个姨娘那下药,害得姨娘流了孩子,命也被折腾去了大半。
东窗事发后,江姨娘被押在地上并不如何争辩,一双含泪的眼失魂落魄地盯着他,倒像是他亏欠了她什么似的。
当年怎么看怎么娇柔善良的小丫头,现在却变成了这幅狠毒的蛇蝎妇人模样,张先生只觉得胆寒。
......
春桥竭力让自己不要眨眼,她本就头有些晕,每眨一次眼都担心自己昏过去。她茫然睁着眼睛,却只能看到模糊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教书先生的授课声也犹如墨点入水,缓慢又不容拒绝地融成一团。
春桥自己知道自己是病了,可在旁人看来,就是她在走神。
好不容易挨到放课,春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门框吹了一会冷风,盛春婉路过春桥,想抓住她说说话,却被盛春玉直接拉走,盛春容和二房的哥儿却并不关心她怎么了,只有盛秋潮在春桥身边停了一会,到底还是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春桥才慢慢清醒过来,她脸颊升腾起红云,皮肤却是苍白,极致的红和极致的白掺杂在一起,脆弱得像将要燃尽的烛蜡,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花戎一脸关切地扶着春桥,春桥迈步想走之时,张先生却悠悠叫住了她:“桥姑娘留下。”
张先生叫住春桥是为了考校她今日听进去多少功课,春桥自然是回答不出。
“先生,我家姑娘是身体不适染了风寒,”花戎见春桥讷讷窘迫的样子,急着给她辩解。
“上课分神就是分神,何须诸多托词?”张先生斜眼睨了花戎一眼,又看向春桥,哼了一声,“今日上了《国解》第二十八章,便罚你抄三遍,明日带来。”
“先生......”花戎还想再为春桥争取一下。
春桥却叫住了花戎,微微摇头,随后又向张先生福了个礼,抬眼平静道:“先生德高望重,学生上课分心,自然是认罚的。”
......
盛春容等在渺籍园门口不远处,她还记恨着之前程暻眼珠子都黏在春桥身上的事,只要春桥一天在她面前碍眼,她就要找春桥一天的麻烦。
丛香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她喘了几口气说:“表姑娘被张先生罚了,所以耽搁了些时辰,但现在马上就要出来了。”
盛春容不虞的面色才散去些,敢让她等这么久,她必定要好好拿春桥这死丫头撒撒气。
春桥走了没几步路,就看见盛春容趾高气昂地等在那,她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只想装作盛春容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盛春容。
可盛春容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站住,走得这么快,是怕我吃了你吗?”盛春容让丛香拦住春桥两人,伸出涂了红艳艳豆蔻的手虚虚点了点春桥的胸口,“见到我就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春桥觉得盛春容这话问得倒打一耙,她隐忍道:“五小姐,我还能站在这里,全是依赖老夫人怜惜,我自知身份卑贱,全然不敢同五小姐争什么,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纠缠。”
盛春容却不肯罢休,她指使身后跟着的婆子把花戎钳制住。
花戎被拧了胳膊跪在地上,抬起脸来疼得眼眶都红了:“姑娘......”
“你要干什么?”春桥又惊又惧,她觉得自己都要被气晕了,拦在花戎面前,“你真想要祖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