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在关键时刻,她搂紧了他的脖颈,磕磕绊绊地一同上了马,而后慢慢松了手,从他背上滑落至马鞍上。
然而,马匹狂奔导致的剧烈颠簸,让她别无他法地,再次抱住了玄烛的腰。
感受到他脊背的僵硬,她深刻地绝望了。
再这么下去,她可能会先被他宰了。
但在昏头昏脑的反省中,顾烟杪仍是情不自禁地想,玄烛好香。
他身上有清冷的檀香味儿,似乎是衣袍染了熏香的缘故。
掺着寒冷的漫天雪花,檀香也多了一丝幽然。
就这样么若有若无地缠绕在她鼻尖,莫名地勾人心弦。
马儿撒足狂奔,在雪中跑了很久,玄烛甚至策马上了一座不高的山,山间隐蔽处竟然有一方荒废的小庙,才终于停了下来。
顾烟杪魂飞魄散地下马,立刻就开始蹲在路边干呕。
玄烛则是在小庙里转了一圈,看样子许久无人居住。
院里一株巨大的梨花树,周边都是杂草,神殿里的神像竟然已破碎在地,没被清扫。
他勉强收拾出了一个能休息的角落,这才又去看晕马的顾烟杪。
小姑娘可怜兮兮蹲在路边发愣,面色苍白,眼圈都红了,杏眼里的泪水欲落未落。
玄烛心下对她的记恨莫名消散不少,毕竟还小呢,今日还是她生辰。
他不会安慰人,酝酿半天也开不了口,纠结片刻,最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直直地塞到顾烟杪手里。
她呆呆看他一眼,低头打开油纸包,是几颗圆滚滚的桂花糖。
“你还行吗?”
玄烛有些为难,他家中没有姐妹,完全不懂怎么与姑娘相处,又不能似在军中一般时时板起脸,怕吓着她。
他想想还是转而说起此时境况:“山间偏僻,藏倒是能藏,然而就算落雪,我们来时的马蹄印也很难完全掩盖。上山的路靠近溪边,泥土松软,也容易留下印子,他们很快就能找来。”
顾烟杪这会儿晕车的劲儿已经缓和许多,用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她倒不是吓的,只是这么突如其来地跳楼又飞马,谁受的住啊?
一路上简直就是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玄烛洁癖严重,面对她还有些别扭。
他脸色沉沉,偏过头去,仅仅给她露出下颌角清朗的线条。
回想起方才的亲密接触,他的内心却在不停说服自己情况危急,今日她才是十一岁的第一天,这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只听小姑娘说:“追上来大抵只有三四人,你能杀了吗?”
她看他一眼,惋惜道:“出来太急,你连剑都没背。”
玄烛:“……”
他只觉得自己那点同情心都喂了狗,一时之间不是很想搭理她。
于是他开始低头从身上各处摸出各种贴身武器,在手里掂量片刻,给了顾烟杪一把精巧的黑色精铁匕首,用作防身。
顾烟杪欣赏一番他的百宝袋,想了想又道:“还是留活口吧,拖回去让父王审审。”
听听!这是个被追杀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吗?
她是如何做到分明身处劣势,却好似依然能俯瞰众生?
玄烛闻言,皱眉摇头道:“不过死士,能知道什么?”
“倒不一定,死士应该在与父王的暗卫缠斗。”
顾烟杪剥茧抽丝地分析道,“他们本以为是瓮中捉鳖,我们却骤然突围,死士分身乏术,追出来的应该是暗处的指挥者,他藏得远,看得更清楚,才能立马跟上我们。”
她侃侃而谈地阐述,终于意识到不对:“若是刺杀,父王哥哥的命肯定更重要,我一个不值钱的郡主,他们追我干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转头看向玄烛,“……莫非他们追的是你?疯了吗?”
玄烛神色复杂,无语至极。
沉吟片刻,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尽是冷漠:“怕是给我父亲的警告,让我们家远离镇南王府……可笑,我不过是随手搭救世子罢了。”
不夸张的说,玄大将军是整个大魏的英雄。
他带领着黑铁骑,一生镇守边关,收复曾经的失地,战功赫赫,在民间呼声很高,大家都自发地尊敬爱戴这位铁血将军。
民间甚至还有玄将军的画像与符咒流传,传闻将其贴在门窗上,能辟邪镇宅。
这些皆是笑谈,但无论如何,都能看出民心所向。
若顾烟杪是皇室中人——她是,但不完全是——供着这尊大神还来不及,竟然还要用次子性命来威胁警告。
她不得不感叹道,主角就是主角,狂妄如斯。
顾烟杪思索片刻,还是皱褶眉头一锤定音:“抓活的。”
她瞥到玄烛冷若冰霜的表情,当机立断地服软:“求求你了。”
玄烛:“……”
这熟悉的麻木感,他都快要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