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按住心头的杀意,一路沉默,苏子默到了江城的驿馆。
周遭的凶险仍是存在,像是一头头潜伏的凶兽,随时想找机会露出爪牙,撕开他的皮肉。
苏子默突然意识到,当初小师叔被逐出崂山时竟是多么不容易。
只是小师叔终究渡过最艰难的时光,现在的小师叔,已经不需要找其他靠山,他自己就可以是别人的靠山。
同时,沈墨用身体力行,告诉他当一个棋子卷入漩涡时,无论有多么强大的力量,终归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一个又一个涡旋,迟早会将他吞噬掉。
可小师叔当真是为他着想?
其实不是的。
沈墨用这样的方式,想制造他和崂山上清宫的裂痕,告诉他应当有自己的思想,为自己而活。
体内的家伙,更是蠢蠢欲动,诱惑他独立门户,走自己的道路。
“终归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无论如何,先得完成皇命再说。”他决心抛开杂念,专注于眼前的事。
从今夜的事来看,江城的根子已经烂透掉。
城里的官员、豪族都不值得信任。
江城在大夏的版图里,实是微不足道,可它是水陆交通的一大枢纽,一旦出问题,对于大夏朝廷的稳定运转会造成极大的损害。
只是苏子默尚未对城中的弥勒教动手,已经有屠刀伸向他。
对此,他有些预料,才留下大部队驻扎城外,自己带数人进入城内,试探虚实。
他还是托大了。
今夜沈墨给他当头一棒,凭他的武力,还不足以在江城不惧任何明枪暗箭。
用灵药换来沈墨接下来不出手的承诺,只是他克服的第一个关卡。
此事可笑在于,他没有选择。
这也是沈墨对白日里,他给出那一掌的还击。用事实告诉他,沈墨并非好惹的。
其实关键点不在于小师叔有多么可怕,在于沈墨不需要对江城负责,仅此而已,就能让苏子默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他想起师祖对小师叔的评价,“沈墨是个混世魔王。”
谁能想到,当年温和有礼,能使任何人都如沐春风的沈墨,本质上确然是个魔王。
这一点,师祖没有说错。
而当年,大家都以为是师祖开的玩笑,没有当真。
压抑住今夜沈墨对他造成的打击和影响,苏子默喃喃低语:
“我现在的力量,还不够!”
所以,那就增加力量吧。
驿馆里,一灯如豆。
如果有人的目光能透过窗户,便能看到,在一盏油灯下,苏子默正用手抠出自己手臂的血肉,一口一口放进嘴里咀嚼。
一个个犹如蛆虫般蠕动的经文符号,在他脸上浮现,发出呢喃。
而他手臂被抠出的血肉,也随吃随长。
俨然,苏子默将自己的肉,当成了某种灵丹妙药。
对于这般可怕的修炼的场景,他已经习以为常。长出的血肉,并不是他自己的,当他将自己完全吃掉后,苏子默现在的肉身,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时候,他得去找下一具身体。
但崂山上清宫原本的驭鬼神法门,并没有记载这样的手段。
这一切,都是苏子默“自己”发现的。
与此同时,距离江城不远的摩诃寺中,同样一灯如豆,圆心诵读一篇经文时,耳中响起木鱼声,不知为何,经文像蝌蚪一样蠕动,看久了,竟像是一只只眼睛,他脑海涌现出一种冲动,想要抠下自己的眼珠子吃掉。同时一段忘却的记忆浮现脑海。
他以莫大的定力,压抑这股近乎本能的冲动找来纸笔,准备在信纸上写上脑海里本已忘却的记忆,寄给一个能帮到他的人。
“圆意师弟,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死掉”
他没有觉察到,信纸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人皮。
圆心本意是写下一个“我”,但落笔时,自然而然多出一个“们”字。
当他想要继续落笔时,门外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吃了一惊,笔从手中滑落。
耳中的木鱼声,刚才写的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他确定不是幻觉。
因为他最近好几次出定时,发现手中都会多一颗活人的心脏,并不由自主地往嘴里塞进去。
他确定,这绝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