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傅瑜已在青云书院打杂一个多月了。
纪临风起初还会赶人,后面似是懒得说了。
又或者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耳边响起的吵闹声。
夏至的日头总是起的早,绵长的光从树叶间抖落下来,将长廊尽头的石阶映得流金溢彩。
路过时纪临风总会不自觉望上一眼,只是今日,那里空无一人,没了往日里趴在石阶上的小小身影。
午时从食堂里出来,听到几个杂役嬉笑打趣的声音。
纪临风径直走过,还是忍不住轻瞥两眼,却未能从中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眉心一蹙,淡然离开。
垂钓的小河边,少年躺在山石上,心浮气躁地睡不着。
明明耳根清净了,心里却空落落的,很是奇怪。
他突然坐立而起,黑眸落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那里少了它原有的主人,仿佛也显得孤零零的,看上去有点可怜。
已经整整一天,傅瑜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说的好听会坚持到底,怎么,如今还是受不了,选择放弃了吗!
不知为何,纪临风心里好似窜着一把无名火,越燃越烈,却不知该往何处发泄,只觉得憋着慌。
他奔上山坡,望着广袤的天际,只觉四下静得好似只剩下了风声。
不过是又回到了最初一个人的时候,不是吗?
起初被傅瑜缠着,他觉得十分扰人,只想逃离。
觉得她就像是早春时节,那随风飞舞的棉絮。
黏在皮肤上痒痒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有时候抬头看它飞扬在空中,肆意在阳光下飞舞的姿态。
又觉得怎么会有人能活得如此潇洒恣意,永远充满了生气和活力。
只是就算棉絮拂过水面时,能偶尔让死水般的湖面掀起点点涟漪,泛出不一样的色彩。
而最终,它还是会被风吹散不见。
走就走吧,他并不稀罕这种短暂的停留和陪伴,更像是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纪临风回到书院的时候,已是下课时分,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亭廊寂寂,枝头几只归巢的鸟雀停在屋檐前叽喳徘徊。
纪临风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就听到前面转角处传来交谈声。
“哎哟,疼!”
少女清脆的喊声骤然响起,刺激着少年的神经,他绷紧着脸,悄然无声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廊下,两道身影靠墙而坐。
殷雄忙收回握着棉签的手道歉:”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对不起!“
傅瑜摆手示意无碍,半晌抬手摸了摸额头,又甩了甩腿。
这当口,纪临风的视线顺着她的动作一路游走,蓦然发现她额上和腿上竟都带着伤口。
额上的擦伤已被处理过,看起来并不严重,但小腿处的伤口却又红又肿,看的人触目惊心。
纪临风面色愈发阴沉下去,心里的那股火烧得更旺了。
失踪一整日便罢了,竟然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出现。
明明口口声声说要学蹴鞠的是她,到头来不好好保护自己腿的也是她。
真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心眼大!
涂过药的伤口好了许多,傅瑜欣喜道:“殷雄,你这小子的药可真灵,才这么会儿,都不怎么疼了!“
殷雄不好意思地笑:“以前我爹对我用家法的时候,我娘都会给我涂这个药,效果立竿见影!”
“家法啊!”傅瑜皱起眉头,光听这个字眼就觉得疼,“那你爹可真是凶!”
殷雄立时喊道:”我爹再凶也没外头那些蹴鞠茶坊里的打手凶啊!我可真是佩服你,那些人你竟然也敢惹!“
想起白日里那些人说的话,傅瑜又气其败坏起来:“谁让他们说我师父坏话的,更可恶的是他们还说我小师叔是缩头乌龟!反正我是忍不了!”
“那……那你就这么跟人干架了!”
“不然呢,他们也就仗着人多,其实个个都虚得狠,老子我一脚一个就给他们踹飞了!“
正欲转身离开的纪临风猛然脚下一滞,闻声回头,眸中浮起惊愕。
所以她今天没有露面,是跑去跟人干架了!
还是因为别人说了她师父和他的坏话!
傅瑜说的眉飞色舞,跟煞有其事似的。
也就只有殷雄这样“傻瓜”,才会信以为真,点着脑袋发出赞叹:“小鱼儿,你可真厉害!”
他是真心羡慕她敢爱敢恨的样子,喜欢就说,被欺负了也会选择反击。
而他却只会永远缩在自己的壳里,自怨自艾。
傅瑜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可能把那些人高马大的混蛋踹飞。
事实当然是她溜得快,故而才只受了点小伤,并未吃什么大亏!
得知了真相,纪临风怒意瞬间消了大半,心里竟无端涌起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十分陌生。
他不留痕迹地掩去面上所有的情绪,终还是转过身,步入昏昏沉沉的暮色之中。
殷雄见傅瑜望着长廊的方向出神,问道:“怎么了?“
眼前的长廊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傅瑜收回视线,有些失落地摇头。
她如今这个样子,实在太丑了,哪有脸面去见小师叔。
哎,都一天没见小师叔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