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路程,很远,远得像是在这座扭曲城市的另一端。
就如同在某种坚定到扭曲的意志之下,要跟城市彼端的一切罪恶和痛苦划清界限一样。
余晖手上由罪恶碎片汇聚而成的黑色剪影坚定不移地为他指引着方向,带着一种迫切的意味,这种感觉传递给了余晖,让他……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一路上,街道上无处不在的优美身影全都消失不见了,城市内只剩下余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身影。来自过去的声音同样泯灭在愈发冰冷的空气之中,余晖规律的脚步声如同心脏律动的鼓点,在令人压抑的死寂中,让小鬼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一双冰冷的大手给攥紧了。
那些来自过去的幻影似乎化成了黑色的泥土和泥土中罪恶的种子,漆黑色的扭曲枝干在城市的处处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株株张牙舞爪的枯树,如同一只只想要抓住天空的鬼爪。
转眼间,这座堆积着灰白破旧建筑的城市,到处都长满了这样的树,像是堕入了诡异的黑色丛林,但那些肆意生长的黑树更像是在城市的皮肤上冒出的霉菌,如同病痛和绝望本身。
这些漆黑的枯树上挂起了红艳艳的果子,它们成了这片黑白灰的世界中唯有的色彩。空气中渐渐飘起一股甜腻的果味芬芳,初时沁人心脾,渐渐越来越浓郁,变成了一股令人腻味的气味。这气味像是有重量一样,压得人想要作呕。
它们是人心欲望的果实,有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外表和诱人沉迷的香味,内里却早已腐烂发黑,成为了肮脏蛆虫的摇篮。
余晖漫步行走在愈发令人压抑的城市中,天空上的阴霾低垂得似乎触手可及,黑白灰的老旧建筑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拍扁、掰弯、捏碎了,脚下的土地完全变黑开裂,身周的枯树摇曳着丑陋的枝干,那红色的果实像是在对他发出无声的邀约。
与此同时,余晖看了眼自己身上开始变得颜色暗澹的衣物,肩膀上的伤口附近的鲜血也渐渐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黑色。他正在被这座绝望死寂的城市同化,这一过程从他收集齐罪恶碎片时就已经开始了。
余晖,你快点走啊!我不想永远被留在这里……】小鬼语气中带着焦急的哭腔,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身上逐渐褪色的小裙子,一脸心疼和害怕。
“你得考虑我的身体状况,瞧我身上这么多伤口,哪有力气赶路啊。”余晖噘着嘴扬起头,赌气一样说道,“我就知道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你当我不知道你扒了哥哥的身体素质套身上了?】小鬼木着脸说道。
“是吗?对哦!”余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半晌,一脸恍然大悟地说。
你……嗯,你脑子是不是出了点毛病?】小鬼小心翼翼地问,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
“你这话说的,我脑子不是一直有毛病吗?”余晖玩味地说,“你要相信你脑子里下意识的念头肯定靠不住,深入思考得出的结论还不如下意识……嗯,我只是想逗逗你而已。”
你滚啦!】小鬼气鼓鼓地缩了回去,连害怕都顾不上了。
接下来又是令人心慌的寂静,终于,当无穷无尽的枯树终于不再向前延伸,余晖走出了黑色丛林,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鲜艳色彩。
这是一座被黑色枯树包围的剧院,也是这一层梦魔中唯一没有被扭曲的建筑。那优美的建筑像是振翅欲飞的白鸟,乐舞剧院的牌子雅致而多彩,铺着白色大理石砖的广场围绕着它,漂亮的喷泉喷涌着粼粼的水花。
这似乎是这无望城市中唯一的净土,像是有什么无形的防护罩把它和外面隔绝成了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乐舞剧院,有着颜若卿深沉的执念,也是她最终死去的地方。
余晖穿过了这层无形的界限,手上的黑色剪影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化,看上去更加栩栩如生了,似乎马上就要舞动起来,从他的手背上挣脱而出。
轻轻用指肚蹭了蹭这个剪影,余晖发现它竟然从无形变成了有形,像是成了一张被胶水粘在手背上的贴纸,似乎一使劲就能撕碎它。
“由虚化实,实际上是变得脆弱了,变得可以被毁掉了。”他捏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虽说自己身上被黑白灰同化的情况很可能就是剪影带来的影响,但他还是选择暂时让它保持着原样。
余晖踏上了白雪般干净明亮的广场,缓步向剧院大门处行走着,脚下延伸出一行长长的黑色泥土脚印。他身上的色彩依旧灰白暗澹,似乎带着外面死寂腐朽的气息,玷污了脚下的洁白地面,成为了这美好净土中唯一的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