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班地铁,最后一节车厢,寥寥无几的人。
林旭东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单手握着杆,直视前方,玻璃上映着他的身影。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的姿势,相较从医院回来那晚,现在的他更显疲惫。
地铁外突然陷入黑暗,和地铁内形成鲜明对比。
眨眼功夫,再恢复明亮已经到站。
林旭东走出去,顶着寒风,走路速度有意放缓。
他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站在街灯下,光把他的影子拉长。有人经过,脚踩在影子上,影子变得模糊。人一走,又是一个完整的影子。
红绿灯来回跳转,林旭东始终没有迈步,他微微抬头看向远处,眼神没有聚焦,怔怔站了好久。
来往的人因为好奇,往他看的方向望,什么稀奇玩意也没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林旭东终于行动,加快步伐。
回到家,他完成一组锻炼,去洗漱。
他穿着睡衣,坐在床头,抱着笔记本。
屏幕上是他搜索出来的,电台特别节目“立·冬”,一档关于冬季两项,为期十二周,选在下班高峰期播出的科普类节目。
时间是四年前。
主播是盛雪。
这个页面挂在电脑上三天了。
三天前,盛雪加了他,告诉他,她叫盛雪,她同意留在他手下。
她自我介绍的那条语音,他反复地听。
那个声音,太像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缠绕在他耳边,让他倍感无力,从睡梦中惊醒。
他以为,他快忘了。
可是当声音再一次响起时,他的记忆如返潮般复苏,来势汹汹,险些招架不住。
然后,她说她受了伤,他帮了她,她给他道谢,一切都自然而然。
那晚他回到家,坐在客厅出神好久。他抱着试试的心态上网搜索跟盛雪有关的信息,搜出了“立·冬”这档电台节目。
林旭东听了一晚上“立·冬”。
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清醒又疯狂。
这几天他浑浑噩噩,反复被梦魇折磨,睡不着,就循环播放“立·冬”,还是睡不着,就把盛雪给他发的语音反复听。
他很清楚,电台声音经过处理,更贴近本人原声,和电话、语音里听起来很不一样。
所以初见盛雪时,他没太大反应,直到听见语音。
他有尝试自我调节。
效果甚微。
房间内回荡着盛雪的声音,声情并茂。
“人们常常分不清冬季两项与北欧两项,觉得两者是同一个项目,但其实两者有很大的区别。冬季两项包含越野滑雪和射击,而北欧两项则是由越野滑雪和跳台滑雪组成。冬季两项设有11个小项,分别为男女子个人赛、男女子短距离、男女子追逐赛、男女子集体出发、男女子接力赛及混合接力……”
如果仔细听,能听出她每句的最后,声调都是上扬的,足以说明她当时的心情是愉悦的。
林旭东按着太阳穴,合上笔记本。
他知道,今晚又要失眠了。
翌日一早,林旭东去了医院。
进门前敲门,等到里面的人说,进。
林旭东走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房间内的窗户是打开的,窗帘被风吹起,不停地舞动。
医生坐在电脑前,闻声抬头,推了推眼镜,说:“怎么今天过来了?”
林旭东才来过,按照约定,下一次见应该是三个月后。
“我又开始失眠了。”林旭东在医生对面坐下。
他失眠的状态曾经持续过很长时间,后来已经严重影响正常生活,不得已来看医生。经过很长的周期调整,才让他渐渐回到正常作息,只是晚上入睡多少还是有些困难,有时候需要用药。现在药量虽然在减,但没彻底停药。这几天,他又加重了。
林旭东继续说:“我遇到一个人,她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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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雪之前一直在加班,工作完成度很高,所以最近这一段时间可以轻松一些。好在不用跑来跑去,不然她得直接请假了。
换做以前,盛雪哪里会在意这些,能坚持就不会闲着。
但这次不一样,林旭东说了,如果她想在短时间内再上手滑雪的话,就必须好好休息。
同事们知道她扭伤,也很关照她,尽量避免让她走动,可以的话都会主动来找她。
还有些同事关心她的同时,不忘调侃她,感谢卷王不卷之恩。谁让平时盛雪都跟打鸡血似的,搞得其他人想闲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现在盛雪优哉游哉,他们反而不习惯了。
“柏巧呢?”有人问。
来人盛雪认识,是信息采集部门负责跟柏巧对接工作的人。
盛雪说:“有要紧事,出去了。”
“啥时候回来啊?”
“估计要挺久,”盛雪看那人有点为难的样子,她说,“这样吧,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等她回来我告诉她。”
“也行,”那人认识盛雪,对她放心,“这个是之前她要的资料,全给她准备好了,让她用完记得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