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声阴柔,好像吐信的蛇从夜色里爬出来:“神当然会……惩罚你!”
金朵朵背脊一阵寒意。
张喆站在阴笑的乔婆身后半步,烛光只能微微地照亮他的半张脸,而剩下半张脸以及全身,都隐没在了黑暗中,只剩双眼,寒光烁烁。
看着眼前这两人,危机感强烈地涌上她心头——他们该不会要揍她吧?
金朵朵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碰到了棺材,咔哒一声,仿佛冥冥之中柳氏发出了对乔婆的赞同。
虽然柳氏对她抛头露面摆茶水摊很不满,她还是把最好的都给了她。
金朵朵身上挂着线头的新衣,一只大一只小的鞋子,手腕上的银镯,都是柳氏的爱意。
如果柳氏知道她又不听她的话,肯定是要哭的。
张喆忽然开了口:“既然金小娘不愿,我总也不能强迫。婚约可以解除……”
乔婆喝止他:“这事可不是你自己说得算的!”
“——你得随我回乌头村同我爹娘说清楚。是你自己要毁约。不然我没法跟爹娘交代。”
乔婆止了声,好像认同了张喆的的建议。
金朵朵干笑:“我一个独身女子去你家,不妥吧?”
张喆抓起了靠在墙上的钉耙,盯着她不做声。
金朵朵:“……”
第二天,试图翻墙逃跑失败的金朵朵被迫坐在驴车上,驶出了城。
离城越远,路就越窄越不平,一个坑挨着一个坑。金朵朵平均三秒屁股就要腾空一次。
她坐在驴车上,又没完全坐着。
“我想吐……停下车。”她虚弱道。
但是张喆和乔婆理都不理她。
就这么到了山脚下的乌头村。这村子建得很偏,离她最近的村子都隔着快十里地。
金朵朵一路都没找到跳车的机会。她虽然不清楚两人的目的,但知道绝对来者不善。
驴车进村的时候,各家做活的人不约而同投来目光,却诡异地没一人打招呼,这种非比寻常的安静透露出不详的气息。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金朵朵的不安加重了。
驴车停在了张喆家门口。农院收拾得干干净净,亮堂的大砖房看得出是丰裕之家。
“爹、娘!我回来了。”
张喆在家里转了一圈,出来对金朵朵和乔婆说:“我爹娘估计去地里干活了,我去找他们。你们自己弄点茶吃吧。”
“去吧去吧。”
乔婆泡了茶与金朵朵,百无聊赖坐了会,乔婆就起身说:“我出去转转。你就在家等他们回来吧。”
“哦……”
砖房里不见阳,坐得她发凉,金朵朵喝了两口热茶热热身,心跳咚咚地变快了,逃跑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站起身,映入眼帘的却是挤在一起的一张张面无表情的人脸!目光漠然,枯黄干硬的脸像木头雕成的,不似真人,像邪气的木偶!
金朵朵惊得心一跳,胳膊上的汗毛一下子炸开了。
再看一眼,不是木偶,是乌头村的村民。
可是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这些村民……看了她多久?!
这是围观……还是监视?!
金朵朵默默地坐了回去,扯出笑容冲他们挥了挥手:
“hi?”
她是不敢出门了,喝着茶水等到入暮时分,乔婆与张喆和他父母一起回来后,窗外的村民才陆续走掉。
出乎意料地是,张喆父母很和善,没有抱怨和指责,就写好了退婚书。
“如此,金小娘就仍是清白身,可以另嫁了。”
张喆娘笑着说。
怎么他们看起来还挺欣慰的?
太古怪了。
金朵朵攥着退婚书,站在门口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乔婆却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张喆说。
“那快了。”乔婆颔首:“你走不了了。”
金朵朵心里一个咯噔,在意识变得一片模糊之前,她最后一个想法是:她错了,她就算渴死,也不该喝他家一滴水!
张喆扶住她,乔婆和张喆父母,都静静地看着她。
“她昏过去了。”
“叫大家伙去准备吧。”
“好。”
平静得仿佛都已入睡的乌头村,瞬间燃起了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惹得村里的狗狂吠,但仍未能叫醒金朵朵。
张喆单膝跪在金朵朵身边,脱掉她的外衣,为她换上艳红的嫁衣。
然后他捧住金朵朵的脸,替她涂上口脂。
她脸庞饱满而略显稚嫩,细腻的皮肤本就自带健康的红晕,睫毛长翘,显得俏皮可爱。化妆反而遮掩了天生丽质。
除了口脂,张喆就只用大拇指在她眼尾抹上了一道绮丽的红。
拔掉她发间的簪子,漆黑柔顺的长发便如瀑布落满她身。
张喆后退了几步,观赏今夜的新娘。
华美宽大的嫁衣迤逦在地,与发的黑纠缠。她合眼端坐在椅上,安详得像一位尊神。
“真美……”张喆喃喃,“只有你,才有资格送给吾神。”
可他心中为何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