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尊愉悦大笑,只道,那便唤作江叶,尔后大袖一挥,示意他出去。
他还来不及告诉他,告诉自己的父尊,他是九尾赤狐帝氏的骄傲,仅在成年之时就长出了第七尾……
失魂落魄,驾着自己的坐骑白虎漫无目的游荡,却遇见张扬至极,明媚的不可一世的女妖。
麋鹿神族,堕魔而妖,已有数千年,而眼前女妖是这鹿族奉为神邸的娇宠。
身着赤色火凤羽衣,驾着青鸾鸟当空而落,清玲环动,珠玉叮咚,在众妖簇拥之下惊艳出场,却是一鞭透骨将他打落白虎之下,神情淡漠:“你挡了我的道。”
是他衣衫破败不像这妖界的三殿下,还是他形容卑微,惹之欺凌?
耳际低嘲声声传来,四面八方,割得他耳膜生疼。
须臾之间,眼前烦杂喧嚣好像剪影般离他悠然远去,周遭一片模糊朦胧,那些指指点点、议论嘲讽不再声声入耳,变得安静无比,就好像是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自己。
他记得那日天边有红云在烧,燃燃烈烈,烧掉了他的骄傲,烧掉了他的希冀,以及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仅存的慈悲。
他低头抱住自己已经断了的腿,不管它如何鲜血淋漓,难以入目,强行接上,一瘸一拐回了他的处所。
心中有恨便是势不可挡,从此他郁江叶再也不会多看那些妖类一眼,从前厌弃他的,无视他的,嘲讽他的,父尊也好,这妖界殃殃众灵也罢,他郁江叶再也不要那可笑的关心爱护,笑脸相迎,他只需要臣服和畏惧,哪怕手染鲜血,杀兄弑父,在所不惜!
从哪一日起,他的世界鲜血淋漓,他的心门在也没有开过,却也不知道也就是那一日,他的心门关闭之前,那个清高淡漠,骄傲如烈阳的女妖住进了他心里。
以憎恨厌弃的身份住进了他心里,却屡屡支撑着他逃过险境,想着如若此次败了,那女妖不知如何得意,想着他无意搭救她不经意间看他的惊慌眉眼,想着……便觉得又有了战胜逆境的希望,直到他站在如今的高度,冷眼看着火烧蝼蚁。
年少多轻狂,那时的他不知道,有一种感情叫做由恨生情,年少的时候爱上的会记一辈子,恨上的也会记一辈子。
他无处言说,无法交流的情愫渐渐堆积,他的心里只有那么一个麋鹿女妖,爱也好,恨也罢。
后来,他推波助澜,看着她不再身披霞光,万丈光芒,终于玉有瑕疵,明珠暗沉,终于掩入尘埃。
他恨她,从前总是想着如何折辱她,而她在他眼前时,却耐她不得,那她无法,动不得,伤不得,骂不得,无法不在意她,无法不关注她,无法不心疼她……可是当他知道她爱慕郁溪的时候,他心里掀起前所未有的愤怒,不知道愤怒的是她眼瞎,竟爱慕一个当初害她一族的仇家,还是愤怒她的眼中看不到他。
他像是发了疯一样折磨她,废了她的法术,折了她的妖骨,在她引以为傲的容颜上写字画画……
直到现在……终于将她逼死了……
再忍不住,郁江叶抱着鹿华浓失声痛哭。
不是没有情,而是不知情,不是没有爱,只是不知如何去爱。
脑中灵光乎现,他助阡娆玉在锦湖蓝莲下咒,她给了他一粒往生丹。
妖修死去,轮回之路何其漫长,不若服下往生丹,将灵魂寄养在灵花草木上。
郁江叶拿出往生丹给鹿华浓服下,半颗后看到她额头漫出一粒青色光晕,尔后上额头隐隐出现几个字。
七月初七。
郁江叶将光晕化于掌心,低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