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位俊俏温文,眉眼与雁凌霄有八分相似的少年郎迈入花厅。
红药一见他就嘴角紧抿,福礼问安:“二公子安好。”
虞嬷嬷等人随之跪地:“草民见过二公子。”
连翘翘却愣在原处,举起团扇想避一避,错眼瞧见红药朝她微微摇头,便打起精神起身迎接。
“妾身见过公子。”
沂王爷子嗣众多,但能被红药称作二公子之人,唯有沂王妃所出的嫡次子,雁凌云。
对于此人,连翘翘所知不多,只在随沂王去赴宴时,在旁人的阿谀奉承中听闻过。雁凌云少有才名,三岁写诗,五岁作千字长赋,如今才十五岁,就是京城有名的神童。若生在官宦之家,抑或是民间,定能成为本朝头一位未及冠就连中三元的状元之才。
可惜雁凌云生在沂王府,出身虽然尊贵,但上头有个大他六岁的雁凌霄既嫡且长,注定要承袭王爵,且早早入朝官拜皇城司提点,深得皇帝信重。沂王一系不可能再出一位权臣,故而雁凌云的身份有些不上不下。
“当不起小嫂子的礼。”雁凌云自如地坐到对角的官帽椅上,双眼紧跟着连翘翘,于礼数一道上却做了个十成十。
沂王府二公子坐姿端方,连翘翘可不敢坐。她走到红药身侧,团扇抵着下巴尖,眉目低顺。
心中暗忖,世子爷昨个儿才说,不会有闲杂人等上琉璃岛来打扰,怎么前脚人刚走,后脚雁凌云就听到消息来了?外头留的侍卫,竟无一人通报一声,更别提胆敢拦二公子一下。
真不靠谱。
她不清楚雁凌云的来意,只能谨言慎行。雁凌霄不在,要是得罪了他,或是更倒霉些,暴露了身份,叫沂王妃知道她死而复生,且跟世子爷暗通款曲,那她就死得不能再死!等雁凌霄回京,她的孟婆汤都不知喝过几轮了。
“二公子,妾身只是世子身边侍奉的奴婢,不知公子要来,有失远迎,还请二公子不要责怪。”连翘翘有些紧张,搬出雁凌霄的名头,“世子爷一早就出城回王陵了,说是王爷的幽醮缺人手。您若是来寻世子,可是迟来了一步。”
身旁的红药吸了声冷气,连翘翘离得近,听得分明,立时绷紧了身子,头垂得更低了些。
她好像说错了话。
不出所料,雁凌云闻言甩开金紫檀木的纸扇,缓缓扇动:“我什么都没问呢,小嫂子就跟倒豆子似的,把世子的行踪吐个一干二净。哈哈,若是叫世子知晓,恐怕会大发雷霆,叫你小命不保啊。”
“……”连翘翘一口气哽在喉头,眼眶泛起泪意,面上写满了懊丧。
雁凌云提起嘴角,似乎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父王的丧礼才进行到一半,棺椁尚未入土,世子却提前回京。我原先以为,是陛下有要事相商,今日看来也不尽然。”
连翘翘的心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人中蒙了一层细汗。眼下她头都不敢抬了,怕跟雁凌云一对上视线,老底都会被揭了去。
看她怂了吧唧的样子,再多说两句就会哭出声,雁凌云就跟逗沂王妃养的小鹦鹉一样,愈发起劲。
“咦,差点忘了问嫂子的姓氏,真是失礼。”雁凌云把玩折扇,笑容单纯无害,“倘若不问清楚,下回见面认错了人,把东家姑娘认成西家娘子,得罪了小嫂子可就不美了。”
雁凌云话说得理所应当,挑唆的意图却是明晃晃的。假如连翘翘是寻常侍妾,醋坛子都该打翻了。
但此时的她压根没有拈酸吃醋的气力,满腹心神都在寻思,该如何回答头一个问题。以雁凌云的聪明才智,她只须说出姓氏,那她的真实身份,以及世子爷连夜回京的原因就不言自明。
“妾身出身低微,乃无名无姓之人。”连翘翘掂量着用词,扇坠儿在指间丝丝缕缕地缠绕,“幸得世子爷爱护,准许我随侍在侧。”
“二公子,请喝茶,”红药接过小丫鬟端来的兔毫茶盏,双手奉上,“今儿个风大日头也大,您润润嗓子。”
被她一打岔,雁凌云也不好细问下去,纠缠连翘翘这般身份的女人姓甚名谁,于他而言实在跌份儿。
他拨开茶沫,微笑道:“小嫂子不愿意说也没什么,我自去问世子哥哥就是。难得世子身边有佳人相伴,往后见面的机会可多了去了。”
见连翘翘松一口气,雁凌云又故意说出句轻薄话来:“若是世子玩腻了,嫂子无路可去,可以来寻我。”
“嗬——”
不知谁深吸了一口凉气,虞嬷嬷一众人可尚未退下呢,乍一听雁凌云的浮浪话,都恨不得自己耳聋眼瞎。
连翘翘更是恼羞成怒,细想雁凌云的话不由冷汗涔涔。她跟着雁凌霄是为了活命,世人都知晓沂王世子脾气欠佳,雁凌云这诛心之言一出,简直是将她往死路上逼。
既如此,她也懒得伺候,当即垮下小脸,脆生生地回:“世子爷家大业大,哪会缺妾身一口饭吃?自家碗里的东西,也没有拱手让人的理儿。”说罢,福了个敷衍至极的礼,鞋尖一转,扭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