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嫆站在容民树下,负手而立,望着满地落叶,思绪一时间如海浪,拍的人有些恍惚。
她在他成婚后决意戍边,本以为不见亦无念,可谁知即便是万里以外的疆北,也能时时听见他的消息。
她听过他的屯田令,看过他的诗词赋,知道他已升至宰辅,也是卫朝创立以来最年轻的宰辅。
他的所有消息,不管是她刻意听或者刻意不听,总会流入她的耳中,这让她觉得。
她似乎离开了他,又似乎从未离开过他。
这三年或许于他人而言意味着时间的流逝,可于她而言,只不过是在塞北画地为牢,本想和他永隔,但没成想,圈住的只是她自己。
而那个人,已有了贤惠温顺的妻子,天真可爱的长子,她不知道自己现如今这般,究竟是为谁,卫氏的风骨不该由她来折。
可午夜梦回时,她又忍不住回想当年年少恣意时,他们也曾一同策马狂奔,一起月下舞剑,她一直以为他心里是有她的。
可当年,他请下一纸婚书时又是那般决绝。
“阿姐。”陛下,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卫珉,在她身后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转过身去,看着离她一步之遥的弟弟,他比从前更加健壮,也更加沉稳了,有些像他们的父亲,想起已过世的父亲,她的神色不由的温柔下来。
“还记得这棵树么?”她摸着粗壮的树干问他。
“记得,这是幼时父亲常常领我们玩耍的地方,当时它还没有这般粗大健壮,父亲见我们最爱在这棵树下乘凉,于是取我们名中各一个字,起名为容民树。”
卫嫆点点头,“是啊,一晃已过去数年,这棵树也已参天,你如今也有了些父亲当年的样子。”
“阿姐,我以为你不想再理我了。”年轻的天子声音隐隐有些委屈。
“为何会如此以为?”
卫嫆转身,看着自己的胞弟,终是卸下了在太极殿时的疏离。
“就因为,我自称为臣,唤你陛下?”
卫珉点点头,走上前去抓住卫嫆的手,诚恳道,“阿姐,无论我是谁,我都是你的弟弟,这个永远不变。”
卫嫆笑着抚摸了一下她弟弟的手,拉着他在容民树下坐下,“阿珉,你要知道,你现如今是天子,而非从小跟着我的那个弟弟,你要有天子的威仪,刚刚内侍在侧,我怎能不礼术周全,现在四下无人,才能唤你一声阿珉。”
“阿姐,我知道,可我总以为你还在怪我。”
卫嫆看了一眼落日,似是不经意的笑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她的傻弟弟。
“你以为我还没放下?”
“阿姐当年走的如此决绝,我曾以为此生都不能再见阿姐一面。”
“当时年少,以为情爱大于一切,所以远走。可这些年,没了谢老将军的庇护,自己单枪匹马领兵行进,看着沙场白骨,喝着血水朝露,突然觉得人生短短几十载,还是恣意一些的好。”
“那阿姐这次回来,可不可以不走了,如今北疆安定,军中也人才辈出,朝中稳定,阿姐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卫嫆摇了摇头,“阿珉,我此番回来是因你令,天子娶妻,无论为臣为姐,我都当回来见你一面,可我不想留在这。”
“阿姐。”
“阿珉,我曾是卫氏的长公主,当年我看到的是,父母慈爱,朝臣和睦,我以为这一生,我会一直安稳幸福,嫁一良人,携手一生,就像父皇和母后一般。可父皇身死,母后病逝,边境各国虎视眈眈,世家大族蠢蠢欲动,那时我才意识到一个公主的责任,我们虽然生来尊贵,可身上的担子却从不是我们用尊贵二字就可逃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