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并不需要参与秋猎的公主,屋内的小几上却放了各式各样的伤药,石大虎虽看起来有些愚钝,可毕竟身为清正司左卫营卫长,自然不会放过这显而易见的“细节”。
晏晚不由自主攥紧了锦被。
“我本就是随行女眷,自不必去秋猎,怎会是因秋猎受伤?石卫长真是说笑了。”
凡来了猎山行宫的,谁不知道女眷根本不必出猎,她若心急承认,反而才惹人怀疑。
只是晏晚清楚,她若编不出个理由来,只怕这石大虎不会放过她。
果然石大虎接着便道:“护卫皇室平安是禁军两司之责,倘若公主殿下在行宫受伤,微臣难辞其咎。”
晏晚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让人瞧出床上还藏着人,听了石大虎的话,状似平静地回答:“是昨夜大约有些水土不服,身上难受得厉害,便想找点药丸吃,谁知道周嬷嬷拿的好像都是些用不上的药。不然石卫长帮我瞧瞧,该用哪个?”
反客为主,晏晚虽没什么经验,可前世朝堂飘摇,后宫也难免受到影响,她于其中保全自己,自然跟着学了不少应急的法子。
那到底还是个挂着名的公主,石大虎身为外臣,又哪里敢去动公主的东西?
听到晏晚这般说,石大虎果真连忙又行一礼:“微臣不通医术,不敢妄言,若公主殿下身子不舒服,要不微臣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石大虎在清正司有些年了,也知道这位永宁公主的情况,说是公主,跟个宫人也差不多,屋里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着实可怜。
晏晚哪里敢让他请太医来?自然连忙道:“不必麻烦了,昨日歇下,今天又多睡了一会,已经没什么不适了。可莫要耽误石大人的公务才好。”
话已至此,再说下去便没什么必要了,石大虎自然行礼带着人告退。
只是他将要走出这屋子之际,还是转过头,深深朝那小几上摆着的伤药看了一眼。
一个不用出猎的公主,会提前准备这样多的伤药吗?
*
听得外头没了动静,确定石大虎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晏晚才坐在床上,彻底放松了下来。
两世里她还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也不知道露出什么破绽没有……
正在她暗自感慨之际,忽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这才想起被子里还蒙着一个人呢!
她连忙把被子扯开,瞧见穆彦已是满头大汗,慌忙问:“你,你如何了?”
穆彦大口地喘着气,理顺了呼吸,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晏晚见他脑袋清醒,还能动弹,这才放心些许。
而这会,“劫后余生”的两人,也终于注意到了目今彼此尴尬的位置——
穆彦躺在床上,晏晚就坐在他身边,因为要将他挡起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腰。
身体的温度,便透过算不得多厚的锦被传了过来,让终于有空意识到这一点的晏晚,“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下去。
“我……”她站在地上,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干脆又转过身去,急得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而穆彦猛然攥了拳,咬紧牙关才把声音都咽回去。
“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晏晚背着身,却记得方才自己躲开时穆彦一瞬的表情。
穆彦等那遍身的疼痛过去了些,才道:“无妨……”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尴尬的感觉,晏晚只想先逃出这屋子清醒一下。
“我出去瞧瞧御膳房的宫人有没有送吃的来,把他们拦在外头,你别出声。”她丢下这么一句话,抬脚就走。
走出两步去,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她又垂着脑袋折回来,把鞋穿了。
这回晏晚连视线都没抬一下,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穆彦躺在床上,看着她折回来又连忙走了,不知怎么,竟自己笑了一下。
在发觉自己方才不太寻常的情绪之后,他微微怔了一下。
外头阳光明媚,行宫中的宫人已将昨日的一片狼藉打扫干净,若非巡逻的禁军几乎多了一倍,任谁也猜不出就在这处猎山行宫,昨日发生了险些危及帝王性命的刺杀。
晏晚出来将御膳房送午膳的宫人拦在了外头,本是想拿些东西给穆彦吃,可走到门口,思及方才之事,又怎么都迈不开脚步来。
她在门口站了有一会,才推门进去,只是却没和穆彦说一句话,搁下东西便扭身又逃也似地离开了。
昨日一心都在刺杀上,还未来得及细想,如今冷静下来,方才觉出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有多“荒唐”。
江宁王穆彦,那可是十七岁便因陵州平乱有功封侯,十九岁便远下江淮,一举破除多年匪患的“玉面阎罗”。
连后宫里的小丫头都知道,那位异姓王在江淮仅凭一己之力便斩敌近百,更遑论他手底下带的那些兵士,该是多骁勇善战。
这么一个手上不知收了多少人命的人,如今就躺在惊蛰苑的床上,饶是前世以魂灵之身跟了他足足三日,晏晚也有些接受不得。
救人是一时冲动,倒是没有多想,如今禁军四处巡逻,藏着这么一个大活人,便成了一个大麻烦。
晏晚一边想,一边沿着宫道往前走去。
只是没想到,还没走出多远,迎面竟是又遇到了那位清正司的石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