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对此刻的她们而言,吃饭保存体力是其次,在一起互相鼓励,共同缓解焦虑与痛苦才更重要。
等候的间隙,赵斯晚问起夏繁星目前具体情况。
夏繁星眼圈再次泛红,浑浑噩噩:“医生说我爸可能会瘫痪,具体还要看他醒来后恢复的情况。”
赵斯晚思及她的家庭结构与收入状况,夏明朗的倒下,无疑是这个家的坍塌。
赵斯晚想了想,又问:“现在什么打算?”
夏繁星不解:“啊?”
赵斯晚冷静到近乎残忍:“如果你爸瘫痪,无疑是对你和你母亲在经济和心理上的重压。以你现在的处事能力,多半会被家里压垮,你需要规划好你的投入极限。”
夏繁星皱眉,忽然化作一只失控的小牛犊,朝他哞哞发怒:“你什么意思,你叫我跟我爸妈割席吗?!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店内人声鼎沸,但夏繁星的怒吼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赵斯晚平静扫过鹅群般朝他们伸脖张望的顾客。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气场太强,他虽偏坐一隅,位置毫不起眼,但目光所及之处,人们还是纷纷缩回脑袋,埋头吃粥。
赵斯晚看回夏繁星,手肘虚虚搭在桌沿上,凝眸看她,淡淡道:“把我想得这么坏?”
夏繁星也意识到自己过激,却不甘向他道歉,只梗着脖子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找理由:“资本家不都这样吗?”
赵斯晚轻呵一声:“我这个资本家还在这陪你买粥,又怎么解释?”
夏繁星觑他一眼,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赵斯晚隔桌看着她,忽而嘴角一弯:“诶,你怎么跟头驴一样倔。”
夏繁星反唇相讥:“你还像狐狸一样呢!”
赵斯晚笑:“跟狐狸一样聪明,还是跟狐狸一样迷人?”
夏繁星哽住,随即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震惊于他的厚颜无耻,并且无话可说。
赵斯晚却不在意,默了几秒,绕回正题:“虽然你跟你妈妈现在都需要发泄心中的难过与不安,但我还是建议你,尽早收拾心情,厘清家中财务情况,安排好接下来各项财务支出,包括贷款欠款,你爸爸的护理费用,还有你们家庭的日常开支。最重要的是,和你妈妈商定好各自的职能范围,起码家里的事对你工作的影响要降低到最小。井然有序的生活,能最大程度降低心理崩溃的概率。同样,心理秩序的稳定,也能最大可能让你们维持正常生活。”
夏繁星讷讷,恍了一会儿才一脸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张嘴闭嘴都提钱啊?我爸的身体我妈的状态,哪一个不比钱重要?”
赵斯晚微滞,随即沉出一口气:“或许这些话我该对你妈妈说。”
夏繁星抿唇,想起自己出来前,虚弱伏在病房靠椅上的妈妈,终于垮下肩膀,眼神如骤然暗淡的星辰,对赵斯晚说:“你还是跟我说吧。”
赵斯晚瞧她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算了,等你精神恢复一点再谈这些。”
不多时,服务员提着两份粥放在桌上。
不等夏繁星动手,赵斯晚已经主动拎起,并起身朝她摆摆头:“走了。”
夏繁星抓了个空,原地怔了两秒,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懵懂地抓了抓后脖颈,这才跟上他的脚步。
回去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到了病房楼下,夏繁星朝赵斯晚伸手,示意把打包袋交给她:“今晚谢谢你了,我自己上去吧。”
赵斯晚微微抬眉:“不用送你上去?”
夏繁星撇嘴,干脆破罐破摔:“你也知道我妈对你什么意思啦,你要是跟我上去,被她看到,她肯定多想,说不定还得盘问我。”
她呼出一口气,没说出口的是,她怕妈妈以为找到了靠山,在这个节骨眼,反倒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更难办,甚至细想还会多出几分龃龉。
她不想那样。
赵斯晚看着她,住院大楼灯火通明,正门内明晃晃的灯光顺着台阶蔓延而下,自夏繁星的身后溢出来。
女生的脸隐在背光处,神态看不真切,像一副随手从电影里截下来的模糊的静帧远景人物图。
晚风拂起她的长发,叫这副截图缓缓流动起来,亦显得她更加纤细柔弱。
赵斯晚没有急于告别,反问她:“我知道你妈妈的意思,但你呢,你什么意思?”
夏繁星怔住,两手用力绞在一起,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赵斯晚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倒也没追问,只把打包盒递给她:“上去吧。”
夏繁星接过,另一手无措地挠了挠头发,随后微微朝他欠身:“那……那我上去了。”
赵斯晚嗯一声,目送她转身离去。
就在她快要走进大门时,忽然听见身后赵斯晚叫她:“夏繁星。”
夏繁星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头,又听赵斯晚说:“加油。”
夏繁星抓抓耳朵,像有新鲜的空气灌入胸腔,整个人被风轻盈托起。
她更不敢回头看他,步履生风地朝电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