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这话惹得裴安皱起了眉,却招来了马车内的一声轻笑。随后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高贵但不失风情的女子面庞。
那女子约莫三十五六,保养得极好,甚至比二十多的姑娘看起来还要动人。她没有看沈识,只是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怀里的寇窈,笑道:“这丫头是寇家夫妇的孩子,裴安你别听那小子胡说。”
随后她对着寇窈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瞧瞧。”
寇窈迟疑地忘了一眼沈识。沈识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臂,又偏了偏身体离辛夷近了些。
他身后的辛夷也明悟地向前挪了挪。寇窈单手环住沈识的肩膀从他身上下来,感觉腕上一凉——小银爬过来了。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那女人坐在马车上距离远,而裴安在意识到寇窈的衣袖破损之时就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玉禁步上坠的银饰叮当作响。寇窈搭着那女人的手上了马车,在感觉到对方掌心厚厚的茧子时愣了一下。
这分明是常年舞刀弄枪磨出来的茧子,她看着是个养尊处优的贵人,怎么手上却有这些东西?
女人扫过寇窈破烂的衣袖和裹在身上的纱帘,眼里的笑意更重了些:“你阿娘当年在金陵闯荡时可没有这么狼狈。”
寇窈惊讶道:“您认识我阿娘?”
“何止认识。”女人对她眨了眨眼,“当年她女扮男装行侠仗义,我还追求过她呢。”
原来是阿娘的风流债吗?
寇窈又想起阿爹时不时的抱怨来。他发怒时艳气的脸阴森森的:“行走江湖就行走江湖,非要女扮男装,我又不能像收拾男人一样收拾那些女人,更何况还有个公主。”
这时候阿娘就会回敬道:“当初怕我招惹男人让我女扮男装的不是你吗?”
于是阿爹就不敢说话了。
寇窈看着女人深红色的宫装,福至心灵道:“您是……”
长公主?!
她没有将称呼说出口,毕竟长公主现在应该在洛阳封地,而不该出现在金陵。被人听到不知要引起多少麻烦。
长公主放下车帘在寇窈脸上捏了一下:“怎么长得和你爹那么像,不过倒是俊俏得很。”
寇窈难得谦虚了一下:“比不上长公主女中楷模。”
长公主是先帝的妹妹,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她少时容色便备受称赞,而比她的容色还广为人知的,则是她的情史。
这位公主很有苗疆女子的风范,在情爱一事上格外开放热烈,据说驻守北疆的大将军和朝堂上几位重臣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现在她洛阳的公主府里还养着一众青葱水嫩的面首。
不过她的感情来得快去得更快,据说和她好过的男人都免不了伤心一番。但长公主于处理此事方面简直是个天才,可以把伤心的男人们哄得服服帖帖,不再怨恨她也不再惦记她,甚至那几位大人现在的夫人对她也毫无怨言。
在这一点上,苗疆的姑娘们远远不及她,因此很多人视她为楷模。
寇窈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马车外传来喧闹的争吵声。长公主下意识向内躲了躲,寇窈只微微掀开一条缝,窥探着外面的情况。
是秦家那个表公子和青楼的老鸨。
许威在裴安面前依旧是趾高气扬的模样。他看出裴安是沈识的靠山,于是开始控诉沈识抢了“他的人”的恶行,甚至还搬出了秦家装腔作势。
裴安的眉头一直紧皱着,在听到许威搬出秦家时直接冷笑出了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威胁我。”裴安漠然道,“秦阁老,太后,皇帝,这三个秦家人里你找一个来和我说话。”
车上的长公主听到这话毫无反应,仿佛皇帝真的姓秦,而不是和她一样姓谢。
裴安摆了摆手,身后的侍卫便拎起许威直奔秦府回话去了。秦府的小厮们见势不妙,也追着被提走的主子回府去了。
而老鸨的哭诉则直白多了:“裴大人,您身后的这位公子没给我们银子啊。”
裴安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沈识。沈识无赖地耸了耸肩:“您答应我在京吃穿用度都由裴家负责,逛花楼也该由您付账才是。”
裴安不理睬他,掀起帘子走进马车,却将抓着车帘的寇窈拽了一个趔趄。
下一瞬,裴安的大氅兜头罩了过来。
寇窈在大氅和纱帘围成的一堆里艰难地探出一颗脑袋,看到裴安已经在斟茶了,一时道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那人如玉的指尖扣在青花瓷的茶杯上,竟显现出几分诡异的青白之色来。
这位裴郎的身体看来也不是很好。
马车里的氛围略有些沉闷,于是寇窈又掀开了帘子看沈识怎么应付老鸨。
“那小丫头进门时不是给了一块金子吗?”沈识的眼底毫无笑意,“她的就是我的,够不够?”
老鸨还想撒泼打滚再敲一笔,看到沈识乌沉沉的眸子却打起了结巴:“……够……够了。”
于是沈识也掀开帘子上马车,又将寇窈拽了个趔趄。他力气比裴安大得多,寇窈的额头直直撞向了马车侧壁,被沈识眼疾手快地用手掌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