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窈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只是道:“恭喜。”
沈识靠近她低声问道:“你已经知道我杀了铁木尔了么?”
她面上的神色无辜地说着“不知道”,但口中的话语却让沈识欢喜:“还有你杀不了的人么?”
听起来很是信任他。
沈识想伸手抹去她唇上有些涂出来的胭脂,江果儿却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动作:“阿窈,我又找到一本你没看过的话本。”
寇窈的注意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她接过话本翻了翻,拽着江果儿的袖子撒娇:“果儿,我还想吃桃酥。”
江果儿显然是抵不住她这般作态的——没人能抵抗得了这样的寇窈。只不过她还是努力摆出一点儿年长者的认真:“但是你已经吃了几天甜口的了,这次我要做咸口的,不然吃多了会坏牙齿。”
见她目光坚持不为所动,寇窈只能怏怏地应了,还不住斥责她:“你好心狠。”
沈识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在南阳山时,寇窈也爱这样和他撒娇,尤其是放血那几日沈识严格把控她的饮食,她总爱这样央求他做一点儿她想吃的。
只不过现在她不是对着他撒娇了。
她不用再求沈识带着他去南阳湖玩乐,现在有江果儿陪着她看话本、做胭脂。她也不会因为贪图口腹之欲赖在沈识身边,因为她现在喜欢上了别人做的东西。
只有沈识练刀时还希望她在一旁玩闹,吃到什么时还会第一时间想想这个口味她喜不喜欢。
沈识恍然发现,自己在寇窈身边并非不可替代。只要她有意,可以哄来无数人陪着她,而他却离不开寇窈。
他心中惶惶不安,想要快些把寇窈拉到自己身边来:“阿窈,北疆事务繁忙,江小姐恐怕也没有那个功夫与你日日玩闹。近几日我没有什么事,还是……”
还是让我来陪着你。
不料江果儿听到“日日玩闹”那几个字却生起气来。她已经从父母口中得知了沈识的身份,却仍旧鼓足勇气和他争论:“沈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阿窈呢?她前些时日一直为将士们治伤,这两日才清闲下来,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她日日玩闹呢?”
为将士们治伤?
那她有没有吓到?有没有累到?
沈识的心揪紧了。他想要和寇窈解释自己并非是江果儿所说的那个意思,却见寇窈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吃惊,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箭:“你来找我做什么?”
仿佛沈识这样想她,她一点儿都不会意外一样。
沈识喉咙有些发堵:“我来让你看看这支箭上的毒。”
寇窈“唔”了一声,想要接过那支箭,谁料沈识却紧抓着不放。她纳闷地看了一眼沈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幅做派。
话本摊开摆在一边,沈识瞥了一眼,只是一本普通的游记。他问道:“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世面,给你写成话本看好不好?”
寇窈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你见过的那些事都同我说过了呀,写成话本也没意思了。”
也对。
十几年来他们一同长大,针锋相对却又无话不谈。他甚至没办法做到像其他人一样带给他一些别样的新鲜感。
沈识失魂落魄地把箭交给寇窈。寇窈见他神色不对,想了想还是安慰他道:“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一定会尽快把毒研究出来。”
沈识的面色反倒更难看了:“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他当然知道寇窈分得清轻重缓急——在她执意留在南阳山,在她尽心竭力为他、为沈识、为阿七解毒时就知道了。那时他便明白自己对她娇气任性的印象只是出于偏见。
那他是在担心什么呢?
寇窈又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次想明白了:“你即便不做皇帝,斩杀铁木尔的事传出去后也会忙碌起来。日后我不会再去找你麻烦了,你放宽心。”
虽说她最开始可能会有些不适应,毕竟和他一起这么多年……但这几日和江果儿一起也挺开心,说明没有沈识也不是不可以。
这下沈识的脸色不只是难看,简直可以称得上阴森了。
眼见寇窈还是一脸茫然,沈识深呼了口气,大步离开了。
他害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寇窈对他,就没有一丁点儿的留念或者喜欢吗?
这感觉让他颓然。旁人见到这位刚刚斩杀了突厥大王的少年英雄时甚至不敢靠近,毕竟他的脸色实在太差。
有人将沈识的异状告诉了沈澜,毕竟大多数人都仍以为他们是父子。于是沈识回屋后就看到了带着酒菜明显是来和自己谈心的沈澜。
与其说是担忧,沈澜此刻更多的是好奇。沈识从未有过这么形容狼狈的时候,他甚至猜测不出这个一向从容的孩子为何此刻这般狼狈。
沈识仰头灌了杯酒,面上现出些凄惶神色来。
“我发现阿窈一点儿也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