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青流放蜀地之后,谢灵芝一反之前等死的状态,开始喝水,睡觉,送进去的饭菜也能喝两口稀粥了。
蓝谦问起张伙,云青和谢灵芝分别时候说了什么。
张伙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就是互表衷肠,一个等着娶,一个等着嫁。对了,谢氏还送了一揪头发给姓云的小子,这是什么意思?”
张伙是个粗人,能会写自己的名字,看懂搜捕公文就已经不错了,当然不懂什么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蓝谦的脸色有些难看,仰脖饮下一杯水,忘了极烫,尴尬地呛嗽一阵,好久才缓了过来。
“谢氏明日就要送去万年县衙了是吧?”蓝谦问。
按律例,为官妓者,都需在所辖衙门登基造册,以防逃跑流窜。
谢灵芝所入的教坊在平康坊内,属于万年县的管辖,交接完毕后就得送到县衙大牢里去,过了这道手续,谢灵芝就是罪籍、奴籍两重天,一般奴籍若是有人通门路,有钱财,是可以改为良籍的。
然再加一层罪籍,除非被赦免罪名,否则谢灵芝在大业就永远抬不起头来,不得嫁人为正妻,子嗣也不得为仕、为官,不得经商,只能世世代代夹着尾巴做人。
“明天一早就走,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张伙就是再大老粗,也看得出来蓝谦惦记谢灵芝,故而多问了一句。
蓝谦看了他一眼,张伙脸上讪讪,嘟囔着:“没有就算了。”
已经走出门了,蓝谦在他身后说了句,“叫万年县小心看管,别出什么差错。”
张伙跟着蓝谦许久,知道他不是个口热之人,话说这份上已是难得,心领神会地“诶”了一声,转身出去。
这天谢灵芝换了一身干净囚服,额上的伤口也重新上了药,坐上囚车往万年县县衙去。
囚车要过几座大坊,张伙好心地在囚车上盖了黑布,谢灵芝不必抛头露面,受人指点。
谢灵芝道了句多谢,张伙大手一挥,“不必谢我,谢蓝大人就好。”
谢灵芝仰目四望,在侧门一角的大红廊柱后看到了蓝谦的身影,她看不清蓝谦的表情,但直觉告诉她,蓝谦一直在注视关照着自己。
谢灵芝心情平和,朝蓝谦的方向舒展一笑,屈了屈膝,以示感谢。
遥遥的,蓝谦仿佛颔首点头,似在回礼。
萧缇在刑部旁向西的那座佛塔上,将两人点滴举动看在眼里。
他面色阴沉,嘴角却带着一丝笑容,将折扇啪地合在手中,萧缇对身旁的琥珀说:“你看,他们两般配吗?”
琥珀顺着萧缇扇子的方向望下去,萧缇幽幽道:“依我看,可真是郎才女貌啊。”
自萧缇从昏迷中苏醒,琥珀已经习惯他的阴阳怪气。
躺了三年,就算照顾地再好,肌肉难免萎缩,最初时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脚坏了一只,手没有力气,萧缇曾自嘲真如一摊烂泥。
哪会萧缇几次想要自杀,好说歹说劝住了,他躲在房间里抱着萧络的灵位,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知过了多少天,某日萧缇唤琥珀进去,他想通了,大哥去世了,他得为了母亲坚强起来,把这些年那些人所亏欠辜负的都讨要回来。
琥珀觉得萧缇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萧缇很快乐,有孤寂有落寞,但那是少数,多数时候萧缇总是笑眯眯的,意气风发,难怪能讨很多姑娘喜欢他。
但现在的萧缇多是孤寂和落寞,快乐是少数。
谢灵芝的囚车已经走了,蓝谦也不见了,琥珀垂头道:“公子,我没看到人。”
萧缇冷笑,摇头道:“你没看到不代表没有。”
琥珀头垂得更低,不敢说话。
萧缇撑着身子,坐回轮椅上,思索一番后对琥珀道:“你安排一下,我要见谢灵芝。”
——
张伙将谢灵芝送到万年县衙,吩咐看管的差役,不得有错漏逃跑,不得虐待犯人,县里的差役哪敢得罪刑部的督捕,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谢灵芝隔着牢门向张伙道谢,张伙为避嫌,头也没抬,背着身说:“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蓝大人也没有顶天的神通。”
“我明白,”谢灵芝勉强笑了,“只是还有一事,请大人指教。”
“你这小女子,怎么没完没了,”张伙皱眉转身,但见谢灵芝一双含露目盈盈地望着自己,虽说遭受牢狱之灾已有两个多月,谢灵芝人也瘦了两圈,但并未影响她天生的美貌,反而平添了西子捧心之姿,冰肌玉骨,堪惹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