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纪霖深17岁,温蔷14岁。
那时候温父是一位富甲一方的商人,温家财产丰裕,一家三口住在在那个豪气宽敞的大别墅里。
温蔷作为家里的独生女,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而纪霖深的母亲则是温家的花匠。
温蔷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纪霖深,是有次放学回来。走在通往大门的青石板上,她无意间瞟见院子东南角那边,隐隐约约有个被竹条分隔的人影,像是正在修固篱笆墙。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从交叉的竹条空隙处看到他修长且清瘦的身形,穿着一身蓝白色校服。她认出来,是这附近一所普通高中,供这座城市里没有户籍的打工者孩子就读的学校。
她当时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脚步未停,并没有太在意。
后来对纪霖深有印象,是因为后面又看到了他几次。他经常会来帮母亲的忙,有时候就站在青石板路两边的泥地上,修剪着灌木丛的枝叶。
印象中,他的身形笔直,能够将一件普通的校服也穿得恰到好处。
明明只是作为她家帮佣的儿子,却像是家里只因闲情逸致才做这个活计的少爷,气质清淡,倒是与花草相衬。
纪霖深明显也看到了她,但与家里其他佣人不同,他从来不会主动跟她问好,叫她温小姐。
连头都不会偏一下,视线也从来目不斜视。眸光清冷,唇线紧绷,沉默不语。
温家对雇员一向很厚道,所以大家都很感激,对温蔷也像小公主一般捧着。她一回家,遇到的佣人都会跟她打招呼,她也会甜甜地回应。
只有纪霖深是个例外。他既不奉承她,也不迎合她,他的态度近乎是漠视她。
因此,两人在温家院子里从未有过任何交流。
第一次勉强有交集,反而是在一条巷子里。
温家虽然对温蔷这个独生女儿很宠,但也管得很严。比如上下学一定会让司机去接送,比如从来不让她在外面买零食吃。
但温蔷也不会完全老老实实听父母的话,偶尔忍不住了,也会跳出那个框架稍稍叛逆一下。
有段时间学校流行上了吃辣条,课间几乎人手一包。学校里面的小卖部被取缔了,同学们都是自己买了带来的。
同桌给了一根让温蔷尝尝。辣中带甜,很有嚼劲,她一吃就爱上了。
但别人的东西,她不好意思多要。
于是一天放学的时候,温蔷借口让司机将她在离家两个街道处放下,说她有份学习资料想买,并拒绝了司机的陪同。
但实际上,她是打算自己去买辣条。
被父母看到她吃这种东西,她一定会挨一顿骂,所以她要偷偷买,在路上吃完再回家。
她家所在的富人别墅区没有卖这种东西的小卖部,但是隔着一条马路远的另外一个街区却有。
这一大片都属于市中心,别墅区是将原本的老房子推倒后重新规划的,但马路另一边却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因此旧街道都保留了下来。错落着一些低矮的房屋,夹杂着一些小店,那里就有辣条卖。
这件事她是听同桌说的,她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那一片。
同桌说,她们别墅区进口超市里卖的那种不行,是经过了改良的,只有那些小店里面卖的才是正宗的。
温蔷在一条条小巷子里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同桌所说的小店。她掏出手机看了眼里存的照片确认,阿珍小卖部,就是这个!
她兴奋地直奔里面,迅速买了一包。那时候一包才2.5块,在她看来简直便宜到像是白送的。要不是回家之前吃不完,她简直想一次性买个一箱。
从店里一出来她就将包装袋撕开了,一边抽出一根塞到嘴里,一边往巷口外的方向走去。
途中抬头不经意间环视了下这一片的房屋,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楼间距很密,将阳光挡了一大半。头顶上是杂乱交叉的电线,缠绕在一起。还有胡乱拉的线上面晾晒着衣服,风一吹就被扬起来,呼啦作响。
温蔷漫不经心地走着,又从包装袋里拿出第二根,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忽然动作停住。
她看到前方不到两米处的一个清瘦身影——正是她家花匠的儿子。
纪霖深背着一个蓝色偏灰的书包,身上穿的是校服,应该也是刚放学回来。此刻他也看到了她,视线扫过她手上的辣条。
温蔷手一抖,第一反应是,不好,他看到她吃辣条了!他会给她父母告状的!
她下意识将零食袋放下,想一想又拿起,朝他迈了两步,扬起脸问他:“你要吃么?”
这是他俩之间的第一句话,还是她主动开口的。
她带着讨好又商量的语气继续道:“我再吃一根就够了,把剩下这包都给你,你不要给我家里说。”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温蔷将那袋辣条递到他面前时,还颇为胸有成竹。
她本来以为纪霖深会答应这个交易,她们学校的人都很爱吃的,之前还有人用一包辣条换别人帮他写作业。
谁知,纪霖深只是垂眸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钟,又扫了一眼她手里的辣条,然后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