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出陪同翻译任务时,让她“顺便”做个笔译的客户并不少。通常情况下,为了维护良好的合作关系,她也就应承了。
陈助说完就走开了,又回到了后方的区域。
温蔷将文件翻开简单浏览了一下。是一份购买合同,里面规定了产品数量、规格,以及交付钱款和物品的时间点。后面很大篇幅都是关于双方的职责权限和违约赔偿,可以说这一部分才是重点。
对她来说翻译难度并不大,预计一小时左右就能够完成。
温蔷习惯性地拿出一只红笔,先在文件上将重点词句标注出来。就这样一页一页地扫过去,纸页上也写满了红色的痕迹。
差不多浏览了个大概后,她开始在电脑上敲击起来。
因为提前理清了思路,翻译过程流畅顺利。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充满了这小片区域,混杂在飞机的轰鸣里。
一行行字从指尖流泻出来,很快空白的文档里就布满一片黑字。
倏地,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
像是毫无预兆,却如同闪电一般击中了她。
盯着面前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她的手指怔地停下了。
法语是一门很神奇的语言,它很严谨,根据不同的人称主语,会有不同的阴阳性、动词变位、时态变化,但同样,这些微妙的变化也能够排列组合成无数种可能。
更重要的是,中间的词组稍微变换一下,看起来只有轻微差异,却能够产生完全不同的意思。
之前为了考取那一个又一个的翻译证书,温蔷下了很大的苦功,专程研究过这些细微的变化。
现在,她只要在翻译的过程中将个别词组调整一下,就能够改变句子里的意思,从而将约定的条件彻底改变,搅毁纪霖深的生意。
要是更严重些,还可能让他建立起来的商业版图毁于一旦,让他负债,变得跟她家一样。
她只要...
她只要......
温蔷的心跳得很快,握住笔的手指都止不住轻颤起来,内心挣扎成一个个旋涡,却迟迟动不了笔。
“翻译好了么?”
这时,上方传来的低沉声音将她猛地从思绪中惊醒。
她抬头一看,是纪霖深。
他已经脱掉了那件黑色风衣,单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衣,从袖口处露出的一小段劲瘦手腕伸过来,将她面前的合同拿起。
他顺势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
温蔷紧张起来,虽然她还什么都没做,但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先把重点词标出来,后面翻译起来就快了。”她解释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纪霖深嗯了一声,朝后方示意了一下。
温蔷这才看到,他还带来了一个人,身着正式的西装,正站在桌边。
看到纪霖深的示意,那人上前一步,将另一份文件放到了桌上,推至温蔷面前。
也是一份合同。
温蔷看到封面几个大字时,愣住了。
这是一份职务人员的责任惩定合同。
她目光盯着纸面,听到那人开口了:“温小姐您好,我是致远科技的法顾,这是一份需要您个人签署的文件。您可以先看看内容。”
温蔷定了定神,这才缓慢翻开。
合同一共有十多页,比需要她翻译的购买合同多出一倍,针对她包括但不仅限于这次陪同出行的职责进行了各种规定。
其中醒目的位置写着,如果因为她的翻译失误导致公司出现损失,将由她个人进行损失款三倍额度的赔偿,并保留其余非物质性损失的追偿权利。
温蔷咬着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人指了指合同的右下方:“您看如果没有问题,请分别在首页、尾页以及骑缝签字。如有异议,可以现在提出,我们再进行协商。”
闻言,温蔷忽然觉得想笑。
这样的合同拿过来,本就不是让她提出商榷的意思。
她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她重新拿起桌上的笔,移动到那份合同上。这次她的手指不再颤抖了,迅速而麻木地在所有指定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人收好文件后,请示了一番纪霖深,便离开了。
纪霖深依旧坐在他对面,闲闲地靠在椅背上,全程隔岸观火,像是与此事无关。
只剩下他们两人后,他才往前倾身,将手上那份合同放回她面前:“现在是不是觉得翻译还应该再润色一遍?”
温蔷头依旧微微垂着,碎发挡住了眼,没有接话。
纪霖深越过桌面凑近她耳边,呼吸擦过她的侧颊,沉声道:“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动一些歪心思,否则,温家二老恐怕受不了更多的债务了。”
温蔷手指猛地收紧,捏住笔的指尖被挤压得泛白。
纪霖深没有再说什么,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