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果然到了严景上学的那天。
天晴无雪,但北地依旧寒风凛冽。
一大早,严景还没睡醒,便被秋月揪着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起来。
严景欲哭无泪,不管在哪一世,上学都令人痛苦,更痛苦的是,他要比别人多上一遍。
他闭着眼睛完成了穿衣洗漱的动作,就着油酥茶吃了个酱鸭肉馅儿的夹馍,匆匆披上皮大氅,穿过侧门,登上候在角落的马车,墨香背着书袋,怀里捧着秋月包好的一包点心,跟着上了车厢。
马夫轻轻一挥鞭,马儿便哒哒地在青石板街上跑动起来,马车在地上划出两道轨迹,渐渐向学堂驶去。
来到学堂,还未到上课时间,夫子尚未到来,众学子嬉嬉闹闹,好不热闹。
严景一走进去,就有好几个学子笑着对他说:
“严景,好久不来,可算见到你了。”
“听说你前阵子生了病,如今全好了吧。”
严景一一拱手作揖,答道;
“多谢诸位哥哥们关心,现已经全好了。”
说罢,向剩下的空座上看去,看得一个临窗的位子,料想着应该就是他从前坐的座位,便走过去坐了上去,果不其然,周围没有人表示异议。
旁边坐着一个穿金戴玉的少年,白白胖胖,长得肉肉的,却不痴肥,反而粉雕玉琢很讨喜。他小心翼翼地吃着捧在油纸里的糕点,捏起其中一块向严景示意。
严景莞尔一笑,挥着手表示拒绝
林少之和许安坐在后面,王瑞学习进度比他们快得多,学完了四书五经,如今在学做八股,同他们并不在一个屋内。
摇铃响起,夫子踱步而进,看了眼坐在下面来了的严景,微微一点头,讲起课来。
接着是众学子的朗朗诵读声,严景坐在其中,已经习惯了标点符号的现代教育书本,看着满篇连注释都没有的之乎者也,就觉得头痛,只不过是跟着滥竽充数而已。
夫子站在前方,闭着眼睛,听着读书声,摇头晃脑。
严景突然听到一阵嘻嘻的笑声,像铜铃铛在上方响动。
几个细细尖尖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响起,好像有小人对着他的耳边说话。
“好个不认真上课的小书生,学也不好好来,书也不好好读。”
“就是就是,看着人模人样的,结果胸无半点墨,是个空空如也的草包。\"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接着,又有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说话了,
“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想当初谷温茂那小家伙在这上课的时候……”
严景大惊失色,难道不止眼睛出现幻觉,连耳朵也幻听了吗?
可这谷温茂乃是青州城出来的大名鼎鼎的人物,北地小城,人才凋敝,几十年才出了一个连中三元的风流人物,自是青州所有师生念念不忘的骄傲,可谷温茂高中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做官在外,自己怎么会听到他的名字?
幻听也没有这样一回事啊。
严景将书立起来,缩着肩膀把头藏在书页后面,瞪圆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两颗像葡萄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想找出是谁在说话。
书桌右上角的砚池边,立着几个拇指大小、由墨点组成的小人,头脚俱是一片黑色,分不清五官,说话的时候嘴的位置裂开一个圆洞,开开合合,声音呈直线状射入了严景的耳内。
一个小人说话间抬起头,与严景的视线相对,呆愣了几秒,叫到:
“天哪,这家伙发现我们了!不好啦,说坏话被人家逮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