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要。”
为首的一人言毕便不再作声,负手而立,马鸣风萧萧。
这行人绝对是见过血的,王素芝站在近前,压迫感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您先坐一会儿,家里正巧摆席面,来者是客,不管好赖吃一口再说也不迟……”
来者不善,王素芝属实不敢把小鸡仔儿一样的王家明叫出来,盘算着能拖一会儿就一会儿,想张罗这几人吃一顿席面。
没想到为首的来人冷哼一声,淡淡道:“他的席面可不是谁人都能吃得的,莫要再多费唇舌,速唤人来间!”
王素芝无法,只得亦步亦趋走向王家明两人下榻的东厢房。
刚刚好在叫嚷着的诸多村人,一下子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大气儿不敢喘,家里一时静的可怕。
“哗啦……”
没等王素芝走到近前,紧闭的房门应声而开,一身素衣的赵云澜无波无澜立在门扇后,毫不畏惧的和那人遥相对视,抬腿走到院落中间。
初秋的萧索似一眨眼被驱散而去。
“二公子。”
那人眸中闪过一丝玩弄,唇角似有若无捻起意味不明的弧度,“久违了……”
赵云澜垂手而立,纵使深陷泥泞,风光不再,天鹅似的细腻脖颈仍旧高傲,浅浅道,“高大人当真好记性,好像抄家的不是你一样。”
高博莞尔,抱膀而立,“二公子这是冤枉我了,你我皆心知,这可不是高某一个小小禁军统领能左右的。”
赵云澜不置可否,“山高水远,高大人意欲何为。”
这贫瘠的小地方,若是没有‘上头’的授意,怕是金尊玉贵的高博一辈子都不会踏足于此吧。
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天家宅心仁厚,顾念赵家汗马,特命我一路相护送。”
这话怕是鬼都不信吧。
高博并没有从这个高傲的人身上瞧见想要的反应,略微有些可惜,接着开口讲道:“不过高某有负厚望,半路被些个琐事‘绊…住…了’”
高博故意一字一顿,其中的深意怕是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不过好在没有错过吉时,总算赶上了二公子大婚。”
“多谢高大人挂牵。”
赵云澜不咸不淡应声。
“好说,好说。”
高博摆摆手,身后走出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朝高博毕恭毕敬的作了一揖。
正是名满皇都的宫廷御用画师——邱子业。
“二公子天人之姿,卓越绝伦,匆匆而别,皇都中不知多少名门闺女的魂儿都跟了出来,天家开恩,特命邱子业相随,作画一幅,好让众人以解相思……”
赵云澜面上依旧无甚波澜,衣袖中指掌却是死命收紧,紧咬满嘴银牙。
哪里是以解相思,分明就是想让皇都众人瞧瞧他落魄的模样的罢了,铁了心要将他踩到脚底,将‘农户男妻’的名头钉死在他身上,子子孙孙再无翻身之说……
这是狗皇帝在拿他立威,告诉那些‘达官贵人’,忤逆他会是哪般的后果。
几句话的功夫,两三兵卒已经将作画的物件儿准备齐全,邱子业也已经净手完毕。
“二公子站着不动就是一幅画一样,将‘新人’请来吧,时候不早,高某还要回去复命。”
这是在叫自己了。
王家明轻咳两声,觉察到‘高大人’投来探究的眸光,淡然的任他打量,晃悠悠走向院落中。
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王家明被小脸煞白的巧儿喊了起来,在门口站了须臾,从二人三言两语中隐隐猜到了,自家这个‘媳妇儿’来历好像还不简单呢!
唯有苦笑。
“半个时辰便好。”
沉寂许久的邱子业交代完,便提笔画了起来,狼毫笔尖游龙似游走在细腻的羊皮纸卷上,墨香四溢。
“官爷……”我儿大病初愈,让他坐下可好……
王素芝刚想开口,便收到高博冰冷的警告眼神,那一瞬,心脏如被重击,只得悻悻吞下了后半句话。
王家明和赵云澜挨得颇近,起风间,能感受到那人素白的衣摆轻巧的打在他身上。
‘这人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般淡然。’
母亲早逝,王家明从小缺失母爱,是以渐渐他对人的情绪波动感受很是敏感,他可以感受到身旁的赵云澜正在竭力按捺愤怒。
王家明暗叹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论如何,打落牙活血吞才是王道啊。
好在赵云澜掩饰的很好,高博也没有继续用言语刺儿他,诺大的喜宴,一时间只有邱子业在动着。
恍惚间,王家明忽然被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夺取思绪,心神渐渐沉静。
直觉告诉他香味儿好像来自身边赵云澜身上,想要扭头一探究竟,却是忍住了,打扰了人家作画就不好了,还是先把这群大爷送走才是正道儿。
想法是挺好,不过王家明似乎高看了自己这副孱弱的身子,刚刚不过一炷香的时辰,脚下就已经发软……
这可如何是好……
兀自强撑了半天的他,小腿以下已经是没了知觉,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靠在了赵云澜肩上。
‘完啦……’
王家明内心哀嚎,他明显感觉到赵云澜浑身一瞬间硬成了钢板一样……
其实,硬成了钢板的,不只是赵云澜一人。
“啪叽……”
一滴油墨打在羊皮纸卷,徐徐晕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