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蒋醉余第一次以一个居高临下、纵观全局的视角看别人做菜。
他被安排在二楼的露台休息间,能够完整地看到全场每一个人在干什么。
“蒋为你们选择的是,奶油蒜香扇贝配芦笋。”夏洛特缓缓揭开餐盘盖。
在洁白的标准款圆盘上,是一盘摆盘精美的扇贝。
一排芦笋像一只竹筏,承载着三颗圆滚滚的贝柱;白色的贝柱被煎出焦黄的表面,又裹上一层流淌的白酱;酱汁收到更浓稠的质地,在旁边被做成了拉花。除此以外,盘子上还零零散散撒着鼠尾草叶和蓝紫的娇堇花作为装饰。
如果用刀切开扇贝,就能看到焦化外皮下肥嫩莹白的肉,一口咬上去轻盈细腻,是恰到好处的火候。
“这道菜所需的所有材料都已经放在了你们面前,你们要做的就是原封不动地复刻出来。”
“不是吧……”蒋醉余看到选手们动作夸张地哀嚎。
在《美食之王》的节目中,扇贝一直有一个受到广泛认可的江湖混名:死亡扇贝。
煎扇贝的火候极难控制。如果火太大,一不小心就会煎焦,搭配白色的贝肉,怎么看怎么突兀。如果火太小,慢慢悠悠地让扇贝稳步达到金黄色,其内里多半就已经老了。
更加可怕的是,扇贝不像牛排等肉类可以控制厚度。一颗扇贝打开后的贝柱有多高多大,谁也不知道,根本就是在开一个一锤定音的盲盒。
一锅之中,待烹饪的贝柱形态各有轻微差异,制作的时长也就有所不同,绝对不能简单粗暴地一起翻面、一起下锅,这自然就把选手们搞得手忙脚乱。
蒋醉余饶有兴味的目光扫过众人,却发现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反应巨大。
作为传统美食大国,从雄鸡国赛区进入正赛的有两位选手,除了在食材判断比赛中获得第二名的女生薇薇安,还有一名本子国移民选手粥川高梧。
他看起来神态轻松,毫不畏惧扇贝传说级别的威力。
评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问道:“你看起来很自信哦?”
粥川点了点头,他从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开始玩刀子切三文鱼了,对水产类食材的熟悉程度远胜其它肉类,扇贝也不例外。
“那么我们期待你成为另外半份大奖的获得者。”评委笑了笑,宣布比赛开始。
上帝视角观赛是种很奇妙的感受。
选手们蓄势待发,在夏洛特喊出“开始”的一瞬间,像是给平静的热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像是在群兽栖息的大草原上朝天射出一发子弹,厨房忽然变得动态起来。
无论是“死亡扇贝”还是全场第一个淘汰名额,都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在这样的压力下,有人可能会濒临崩溃,也有人会爆发出巨大的潜力。
“我看你一直对名次没什么强烈的欲望,还以为你会挑个‘和善’一点的菜品。”蒋醉余想起昨天选定题目的时候评委说的话。
这话没错,他确实没什么追求。他选中扇贝并不是因为它有可能让一位强手失误、出乎意料地早早退场,而只是源自一个普通的理由。
“我记得拜特威小镇的海鲜也是很有名的,这三道菜里只有扇贝是水产,我就选了它。”蒋醉余摊了摊手。
评委:“……”
沉思之间,轰地一声轻响从赛场上传来,紧接着便是选手的尖叫。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望过去,灯塔国选手丽贝卡的锅竟然起了火。橘红色的火焰窜地足有半米高,然后慢慢回落。
她似乎已经被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快步跑来的奥斯汀给她盖上了锅盖灭火。
“丽贝卡,”奥斯汀皱着眉喊她,“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本来在往煎扇贝的锅里倒白葡萄酒,结果不知道怎么手一抖……”她捂着脸蹲了下去。
“听着,姑娘,”奥斯汀叹了口气,“来跟我深呼吸,我们还有补救的时间。”
“可是我的扇贝不够了……”
节目组淘汰赛的规则制定得十分严苛,每名选手只能拿到五只扇贝,最终摆盘需要三只,他们必须保证自己制作的成功率在六成以上。
而丽贝卡这一次手抖,就将三只完好的扇贝葬送在了火力。
“别灰心,我来说,你来做。现在第一件事,捂好鼻子给你的锅盖掀开一条缝。”
空气被隔绝,失去了助燃物的火焰已经熄灭,但被封在锅里的烟雾可不算少,而且谁也不能保证是否还有火星残留。
直接大咧咧拿下锅盖的话,恐怕整个录制现场都能直接获得烈火硝烟的战地特效——裹着火星的余烬会在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复燃,甚至有可能因为表面被烟灰覆盖而无法接触足够洋气,反倒不完全燃烧放出一氧化碳。
他养的花他们要考虑的就不是“炮火特效”,而是赶快紧急疏散全场选手和员工防止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