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脚步微顿，在原地停留了几秒。
直到清脆的嗓音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才又重新抬起步伐。
锋济大厦的十层大体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业务部门，另外一部分则是以人力资源为主的行政部门。
无论是谁，入职头一天，都要到十层走一遭。
男人回到前台旁边的一间会议室，又坐了一会，HR才抱着一叠打印好的材料过来。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砚神，让你久等了。这一层的打印机坏了，到其他层才打好。”
裴砚淡道：“没事。”
HR把合同和其他要签的文件摆在桌上。裴砚拿起笔，没马上签字，而是一页一页翻阅着。
笔是公司统一配备的黑色签字笔，夹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
随着翻阅文件的动作，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舒展又收回，笔尾轻点着他的手背。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纸张摩擦的声响，HR也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裴砚这个名字，她从搞技术的男朋友的口中有所耳闻。一开始知道有这样一号人要入职，她还以为是重名。
但很快就不这样想了。
大厂的入职流程一般都比较繁琐，但裴砚尤为不同。他不适用于任何一种现存的合同模板，入职合同和竞业协议都由法务部重新起草定稿，才最终到她手里。
她看过，薪资奖金都极其优厚。配得上这样待遇的，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裴砚。
东想西想间，裴砚已经都签好了字，把文件理整齐，推回给她。
HR回过神，连忙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错漏。
而字迹亦清隽疏朗，同本人一般。
她将一式两份的文件拆出来裴砚的那份，又递回去。
“可以了。这是你的工牌，你办公室在十六层，我带你过去吧。”
话音刚落，她收到消息，是下属遇到棘手的情况，紧急找她求助。
她顿时有些为难。
裴砚看出来，说：“你忙。”
她连忙道歉，裴砚也不甚在意，把东西收起来，点下头，独自往电梯间走。
路上，瞥了一眼走廊的另一侧，神色很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
坐上电梯，刷工牌到了十六楼。
同业务庞杂的十层不同，十六楼显然要安静许多。电梯门甫一开，巨大的落地窗就映入眼帘，春日金灿的阳光铺了满地，望出去能俯瞰半个京市。
右边安排有会客茶歇的地方，架子上塞满了供随时取用的饮料与零食。再往里走，则是午休区，在十六层办公的每一人都有独立床位休息。旁边还配有健身房。
而在左侧，才是真正的办公区。
锋济云事业部，亦是锋济的命脉所在。
裴砚在门口站定，正准备刷工牌，门却突然开了。
“咻——嘭！”
耳边是拙劣模仿的拉花爆破的声音，裴砚眼都没眨，直到一个满头卷毛的大男孩从门后跳了出来，笑嘻嘻的。
“你可算来了，哥！回国这么久都不见我，居然还要等到上班才能见你一面，还有没有兄弟情了？”
裴砚没搭理他。
昨天晚上才落的地，哪顾得上见。小卷毛也知道这事，说这话就是捡个由头随便抱怨。
小卷毛大名叫朴杨，是裴砚的远房表弟。
说是表弟，但两人之前联络也不多，后来凑巧成为大学同学兼舍友，才熟络起来。
与裴砚出国读研不同，朴杨自毕业后就来到了锋济云工作，至今已有四年，算是相当有资历的老人。
因此裴砚入职第一天，他自告奋勇领下了介绍的任务。
“老徐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朴杨说，“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招待你，那架势，像怕我辜负了他的黄花大闺女似的。哥，你跟我说实话，他挖你，是不是下了血本啊？”
“没。”裴砚说。
朴杨不信：“可得了。你知道吗？老徐昨天晚上十一点半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他要给我涨工资，一声爸爸差点没喊出口，结果他让我请你去吃金盛，点什么菜都讲了半个小时——那一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说完，朴杨等了三秒。
见裴砚没反应，他拿肩膀撞他：“你怎么不问问失去了什么？”
裴砚：“……什么？”
朴杨掷地有声：“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
“……”
插科打诨间，朴杨把办公室里的人给裴砚介绍了一遍。多年前声震技术圈的大神让大家有些拘谨，没有哪个敢像朴杨那样大大咧咧开玩笑的。
完成介绍，回到工位。裴砚收拾东西，朴杨瘫在旁边的椅子里。
“老徐说部门聚餐等他回来再一起，今天让我先单独请你，他报销。就金盛吧？方圆两公里没有更高档的了。”
裴砚静了静，没直接回答，反倒问：“十层有什么部门？”
朴杨一愣：“十层？人力……还有个业务部门吧，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裴砚没再说话了，他抽出电脑开了机，首先点开了公司内部的OA系统。
朴杨凑过来：“中午怎么说？就金盛？”
裴砚浏览着OA系统里的组织架构图，里面有每个部门的组成结构和人员名单，对全公司开放。
一边看，一边问：“其他人一般怎么吃？”
“其他人？一般吃食堂吧，咱们公司食堂还不错。要么就点外卖……你在找谁呢？”
“没找。”
裴砚的鼠标滚轮滚动得很快，目光停留在角落的一个名字上，然后关上了图。
这才又说：“中午吃食堂。”
朴杨注意力被拉了过去：“……哈？你认真的？”
裴砚没答话，朴杨费解地嘟囔了两句：“……你是老徐亲儿子吧，第一天就这么给他省钱？”
-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纪梨去开会不在。卢从抓了包薯片，点评姜半夏：“你就是潜意识里对不起人家，才觉得裴砚要来收拾你。”
姜半夏没搭理卢从。
她点开百度图片，搜索裴砚。
第一列出来的，是一排获奖证书。
“……”
裴砚的照片很少，公开出来的只有一两张，还都是赛事时的合影。因为时间太早，现在看来已经不甚清晰。
裴砚站在正中央，是个子最高的一个。神色很淡，没有其他人赢了大赛的兴奋之情，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姜半夏看了一会，也不确定能不能和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张脸重合。
她没太纠结，准备关上网页，视线却瞟到合影的另外一人身上，顿了一下。
“诶，他怎么也……”
卢从：“什么？”
站在裴砚旁边的，是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男生。头发是天然的自来卷，蓬蓬松松地在头顶炸开。
和裴砚的冷淡不同，他笑得很开心，一副阳光明朗的样子。
姜半夏的鼠标一顿，心跳错了半拍。
朴杨……居然和裴砚一起参加过比赛？
她居然才知道。
卢从见姜半夏半天不搭理他，好奇得要命，把薯片扔到一边，从对面工位上站起来，探头要往姜半夏电脑前凑。
“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姜半夏爆发手速切了页面，木着脸看抬头：“看你上次线上事故写的检讨，文笔有待提高。”
“……”
卢从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忿忿不平道：“还揭我短呢？全国几百万程序员，除了我，还有谁，在你写了那篇文章之后，还会站在你这边！还有谁！”
豪气冲天地说完之后，卢从立刻戴上耳机，打算屏蔽掉一切来自姜半夏的反击。
姜半夏一言不发。
“……”
卢从又摘下耳机，侧过头：“不是，姜老板，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嘲讽我算哪根葱，叫我程序员是抬举我，我充其量算个写bug的？”
姜半夏一言难尽地抬眼：“……你受虐狂么？”
又顿了几秒，她没忍住，还是问：“我写那篇，真的很拉仇恨？”
卢从沉思：“……大概就是，你现在到公司天台上喊一声你就是姜姜，我都不保证能收你的全尸？”
“……”
姜半夏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问法。
“你再想想，不是他本人，如果、如果只是他朋友的话，会不会就没有那么生气？”
“唔……可能吧。”
姜半夏松了口气：“是吧，我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