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过裴永昌后,他才往后瞥了一眼,轻声道:“就不打扰你们父慈子孝了。”
说着,就如来时一般。
裴世霄先走到餐桌边,和主位上的老人微微鞠躬:“爷爷,看来我再留在这儿,想必只会让所有人都不开心。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裴元青对此不置一词。
裴世霄自顾自地说完,也没等他回应,就径直转身离开了。
“大过年的,你这是要去哪儿!”裴永昌怒吼一声,气急败坏地就要追上去。
只是他才喊了一句,就被主位上的老人打断了。
“永昌,闭嘴,像什么样子。”
老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拐杖落在地上“咚”地一声,轻却掷地有声。
他微阖上眼睛:“随他去吧。”
裴世霄听到这句话时,准备拉门的手微微一顿,不自觉地紧攥了一下掌心,随后才舒展开来,猛地拉开了大门。
门外的冷空气霎时涌入他怀里,裴世霄只穿着一件衬衣,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大步走了出去。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门外光芒强烈,亮得刺眼,逐渐淹没掉身后那个华美不实的世界,和裴永昌未尽的话语。
“爸,你看这小子翅膀硬了之后,像个什么样子了!”
明明外面是这么冷,裴世霄连大衣都还没穿上,但他却觉得比温暖的屋内要舒适一万倍。
那里面才是阴森鬼蜮,牛鬼蛇神。只是在这个房子里待上那么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一股窒息一般的压抑感。
恶心、厌烦、暴躁的情绪交织,伴随着打开的铁门,逐渐消散了。
裴世霄几乎一刻都不能等,立刻驱车离开。
驱车上路后,裴世霄本是想回公寓的。但车刚开到去东郊外和市中心的分岔路时,他心念一动,车开出去,竟打了右转向灯,与市中心的方向背道而驰。
在这样的除夕夜里,明明市中心是更好的选择。
他本可以享受着俯视夜晚城市的霓虹彩灯,小酌一杯的私人时间的,可鬼使神差的,他开车回了别墅。
如今已是深夜十点,裴氏老宅和他的别墅在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而他驱车在回他别墅的路上,还有百余公里的路程。
除夕夜里,大马路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时间点,想来所有人应该都在自己家里,和家人、和爱的人共同数岁吧。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飞快地自车窗两侧掠过,空无一人的车道上,路灯逐渐稀疏,只一盏孤独的远光灯照亮着前路。
裴世霄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一路疾驰。直到车开进别墅区,他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别墅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别墅感应到他的车,自动打开了大门,裴世霄将车开进车库停好。
他站在车库门口,望着矗立在夜色里孤零零的别墅,驻足原地。
裴世霄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别墅门口走去。只是刚走出一步,他眼角余光忽然闪现出焰火般白色的光芒。
他猛地扭转了头,下意识地朝亮着白色焰火的角落看去。
庭院的角落里窝着一个人,因为他蹲在那儿,小小的缩成一团就被裴世霄忽略在黑暗里了。
只见他手里拿着两根烟火棒,白色闪烁的火花落入他漆黑的眼睛里,点亮他黝黑的瞳仁,像夜空闪逝而过的颗颗流星。
他全神贯注、认真专注地盯着那焰火,仿佛他的全世界只有那两根烟火棒,再无其他。
裴世霄脚下步子调转,一步步朝他走近。
直到他手里的白色焰火快要燃烧殆尽,南又星才扭过头来。
隔着烟火棒灿白的焰火,南又星抬起头来,视线顺着皮鞋往上,直到看见一张掩盖在黑暗中的模糊面庞。
南又星怔怔地望着他,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手里的烟火棒举起,最后的白色火焰掉落下来,正好映亮了面前人的脸。
南又星手里的烟火棒猛地跌落在地。
裴世霄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扎实的怀抱朝他扑了过来。
南又星的双臂紧紧地圈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牢牢地贴在他身上。因着南又星比他矮的缘故,双腿还抬了起来,交叉着箍住了裴世霄的腰。
身上突然承受这么一个大活人的重量,裴世霄下意识地举起手,托住了眼前人的屁.股。
他皱了下眉,本想开口问他除夕夜怎么还躲在这里放烟花棒的。
可是,他的肩膀忽然埋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里,滚烫的液体一滴接一滴的,顺着他的领口落了进来。
仿佛要将他烫伤。
那是眼泪。
质问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裴世霄浑身都不由得僵住了。
除了在床.上,他很少见到南又星掉眼泪。
南又星温温柔柔的,总是脾气很好的样子,他的情绪波动就像是浅浅地浮动在表层,和谁都隔着一层,仿佛谁都难以触及到他的真心。
之前的裴世霄对于真心不真心这种东西,向来都不屑一顾,也根本不在意南又星的想法。
毕竟他本来就只把南又星当成个替身罢了。
可是,直到南又星滚烫的眼泪渗入他的领口,滴落到他的锁骨上。
裴世霄忽然第一次察觉到了。
这是南又星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