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乖乖!”门刚被推开,先进来的女人听见里头哭声,钥匙拍在玄关上就往里走。
“......换鞋。”杨今予提醒。
王姨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又转头换上了拖鞋,才匆忙跑进婴儿房。
叔叔弯腰把王姨踢乱的鞋给摆回原位,脱大衣的时候做贼似地往婴儿房扫了一眼,然后从内兜里掏出个东西,向杨今予跟前递了递。
杨今予一看,又是红包,没接。
“拿着拿着,过生日蛋糕你不爱吃,给你兑现也不要?”叔叔压低了声音,“还有啊,今天给你微信转账怎么没领啊,这架势是往后不打算吃饭了?”
“不用......”
叔叔突然大嗓门“哎哟”一声,“是不是烦我咯——”
“不......”
“那就是看不起我呗,儿子生日,别人家都摆酒请客,嫌我给的寒颤。”
大叔拖着音调耍赖,杨今予细微叹了口气,将微信打开点了个收取,屏幕转过来给他看了一眼。
“哎,对嘛。”
叔叔拉了个矮凳坐在沙发对面,指指沙发:“你坐,跟你聊几句。”
杨今予看他神情,就知道还是学校的事。
他转身在冰箱里拿了瓶冰啤酒,坐了过去。
“你这倔驴,自己的事按理说叔不好插手。但是这事儿叔作为长辈是不是有发言权?”叔叔说。
杨今予没什么情绪的点头,“嗯,您说。”
“人生大事儿啊!”叔叔激动地拍了三下桌面,敲得颇有节奏感,“蒲城那个小破学校跟咱这儿怎么比?他们那儿还是人口大省,招生名额又少,考学压力多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一步要是走错了,往后是步步错,你是想老家了还是跟你跟学校乐队闹矛盾了?你那个队长今天还还给我打电话呢,说你把他拉黑了。”
杨今予揭开铝盖喝了一口,没吱声。
叔叔长吐一口气:“乐队合不来就不玩,想回蒲城寒暑假都能过去玩,非得去那边过日子么?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僵了一下,忙看看杨今予脸色,又干巴巴找补道:“那个,叔不是那个意思,那地儿也挺好,就是吧......你看每年多少学生挤破头也想往咱这儿考,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往那犄角旮旯考呢!”
杨今予依旧坐得稳如泰山。
叔叔观察了一会儿沉默的杨今予。
这个年纪的男生什么事都会写脸上,此时杨今予的脸又冷又没劲,大有十头牛拉不回的气势。
叔叔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你自己决定了,是吧?”
“是。”
“唉。”
叔叔按着眉心按了一会儿,额头都叫他扣出一条红印子来,他朝杨今予勾手,“过来。”
杨今予离开沙发走过去。
叔叔抽掉他手里的冰啤酒。
茶几上有保温壶,他倒出来一杯让杨今予捧着暖手,轻声问:“是不是还有点怪叔?......替你妈。”
杨今予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叔叔这种大咧咧的人会问这个,还是在阿姨随时有可能推门出来的客厅。
他嘴角往上提了提,不由得带了点客气的态度:“我也添了不少麻烦,没立场说什么。”
确实没立场,叔叔只是个继父,能出钱出力多照顾他几年,已经是仁至义尽。
叔人挺好的,再娶也是人之常情,杨今予非常能理解。
现在王姨又给这个家里添了个吃钱的小婴儿,人家一家三口,自己怎么算都是伸手的外人。
光为他身上花的,王姨背地里跟叔叔没少翻脸吵架,难听话他也没少听见过。
十六七的男孩最是讲究骨气。
他不要再这样了。
杨今予嘴唇发干,嗓子有点难受,捧着热水咗了一口。
“到那边了没生活费得吱声,听见没?”叔叔往婴儿房那边看了一眼,压低了嗓音:“你现在还是个学生,没啥经济条件,之前怎么跟你妈保证的?”
杨今予手上动作迟疑了一瞬,暂时强迫自己妥协,点了点头。
“知道了。”
反正到了那边天高皇帝远,他想。
杨今予见叔叔没有再要交代的话了,就准备转身回屋,走到门口又突然折了回来:“你的彩铃换一下吧。”
“不是刚换过吗?上回那个兄弟抱一下你说难听,这个也不行?”
杨今予看着他没说话。
“行行,换换换。”叔叔把热水壶往前推了推,“不早了,拿屋里喝。”
三天后,蒲城。
闫肃接到杨今予的回话是早上7点,他刚在院子里出完晨功,手机在屋里响了好一会儿才听到。
“你好。”杨今予客客气气的。
随后他听到了听筒里有轻微的喘息声,愣了一下:“......我先挂了。”
他迅速点了挂断,挑了挑眉。
这个什么纪委,啧。
杨今予整好行囊,推上拉杆箱随人流往外走,出站时一阵凛冽妖风,差点让人站不住脚!
他凌乱着,立在风口环视了一圈。
街道上的塑料袋绕着地面打转,站口有许多拎着蛇皮袋子的农民工,席地而坐闹哄哄的,空气里一股奇怪的味道汽油味。
儿时记忆中蒲城的样子,一点没变。
蒲城没有机场,他是连夜坐了8个小时的夜间大巴回来的,跟一群不洗脚的大叔大爷挤在难以呼吸的车厢里。这会儿一阵阵的晕车劲儿还在往上反,他捂着嘴压了一下胃里的不适。
闫肃的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好像是刻意要解释:“你好我是闫肃,我刚跑完步。”
“哦。”杨今予没正经笑了一下。
“请问你是已经到蒲城了吗?高铁站吗?”
高铁?
杨今予去年回来演出时,蒲城还没有通高铁,所以这次回来压根没想过有高铁这个选项。
“......长途汽车站。”
杨今予顿觉失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