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长宁街空空落落。
零散的几个摊贩也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林云晚放下竹笭,感慨道:“上回万人空巷的盛况,还是荣亲王府的女世子成亲,太后赏下半幅仪仗,连迎亲队伍都是圣上身边的禁卫军做门面。今儿个玉泉山辨法,竟然也能得此殊荣,大哥哥也要参与辨法,可得尽心,赢了与张天师一起流芳千古,若是输了……”
“输了怎么样?”林云升手搭在膝盖,一身道袍懒懒的铺在身后,他脑袋后仰,头下枕着的是才夺来的一方帕子。
林云晚歪着脑袋,笑的狡黠:“若是辨法输了,那玉泉山的名声可就没了,张天师恼羞起来,还不把你们这些徒子徒孙们捆起来,好打一顿。”
她跟张天师熟识,故意说着玩笑话吓唬人。
马车从青砖上碾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时不时夹杂着一两声拖长腔的吆喝,倒将车里衬的安静起来。
林云升盯着她的脸,沉默片刻,嗤声笑道:“顽劣的猴儿,若今日辨法输了那老和尚,干爹未必会打人,可圣上那里就未必能绕得了咱们了。”
“咱们?”
林云升指了指她身上的道袍,故作严肃道:“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圣上一声令下,命禁卫军将在场道士抓起来处死,也是有的。”
“嗯?!”
林云晚小脸儿皱起,苦兮兮道:“早知道这么凶险,我就不该听你的馊主意,安生呆在家里得了,何必扮做小道士,陪你走这一遭……”
她无非是好奇,佛道辨法会是怎么个的盛况,可没想过要把小命儿搭进去。
“后悔了?”林云升笑着瞥她,“那我让茗喜送你回去。”
“别……”林云晚连连摇头,“我才不回去呢。”
她好容易盼来一个出门的机会,岂能被他三两句话就给吓回去了?
再说了,有他在,禁卫军就是要抓人,也抓不到她。
只是小人儿生了一张会说话的嘴,她不拆穿林云升的谎言,反而笑盈盈的拍马屁:“跟着别人出来我还能害怕,可有大哥哥在,就是刀架在了脖子上,大哥哥也会护着我的。”
“数你嘴贫。”林云升口是心非,“刚刚是谁骂我馊主意呢?”
“外头热闹的声音太大,我竟没听清楚。”林云晚脸不红心不跳,她提了些声调,“茗喜,你离得近,你听见了么?”
茗喜正竖着耳朵听二姑娘和世子爷斗嘴,猝不及防的被提溜出来,忙摇头如拨浪鼓,装聋作哑道:“啊?姑娘是在喊我?外头风大,一时间竟听不大清。”
林云升被这两个人一唱一和逗笑,佯装叱责:“我就纵着你们两个捣鬼。”
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人说话间就到了城郊。
今日宾客云集,又有圣驾前来,上山的路早两日就被封锁,就连山脚下的镇子里也挤满了官兵。
所有停留暂住之人,都要在衙门口报备留底。
林家的马车在一处油粮店停驻,掌柜的瞧见人来,忙恭敬迎了出去。
这间铺面是侯夫人当年的一处陪嫁。
侯夫人出身蓉城王府,清远候少时效力于西北军,曾在蓉城呆过一年,得蓉城王赏识,便将幼女许了他。
蓉城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以织锦业闻名天下。
市井小儿间曾有歌谣传唱:北有青,西有蓉,不贫不富在南洲,苦了东边邵武城。
这其中的‘西有蓉’,说的便是西边蓉城王府。
侯夫人下嫁到林家,又是背井离乡,头两年没少悄悄地抹眼泪。
好在夫妻恩爱,除了一直没有子嗣,倒也和睦。
后来侯夫人诞下嫡子,蓉城王还特意请旨进京,来看小外孙呢。
再后来,侯夫人病逝,蓉城王怕女婿续弦后新夫人不能善待小外孙,使了三个儿子来接人。
清远候曾找张天师批命,说他是无儿无女的落魄孤星。
他好不容易老来得子,怎肯将宝贝儿子送到别人跟前养。
两家拉扯大半年,清远候又往岳家跑了三四回,奉上厚礼,好话说了一箩筐,毒咒发誓的才把事情按下。
至于侯夫人的那些陪嫁,为了让岳家安心,他也早早的过在了儿子名下。
是以,林云升家大业大,西边还有属于母亲的一份封地要继承。
还没拜入张天师门下,他就先摸了算盘。
底下的掌事与他更是熟识。
“知道您今儿个要来,早早的就把东西备好了,镇上人多眼杂,乱哄哄的,夜里也不必宿在这儿,小的从庄子里收拾出了一处宽敞地儿,又都是咱们自己府里的人伺候,转天往观里去还方便。”
掌柜的奉上清茶,眼皮子转到一旁,瞧见跟着的小道士,先是一愣,后拍着腿让人再沏一杯茶来。
“小的叫鹰啄了眼,竟没瞧见二姑娘也在,该打!该打!”